第三章 你在教我做事?(2 / 2)

唯有鲁王朱以海,着一身大红圆领常服,跟个新郎官似的。

一名宫女骇然跪下,泣声道:“奴婢知罪,只因近日连绵细雨,天无晴日,殿下的一干常服尚未干燥,唯有红袍可用......”

“昨日殿下突遭不测,奴婢又想着给殿下冲冲喜,方才以红袍更衣.......奴婢知罪......”

说出来可能不信,堂堂大明亲王居然只有几件换洗衣服?

实则不然,鲁王府一众从山东南下抵达南京,不是公司搞团建出省旅游,而是在逃难!

江北兵荒马乱的,他们几乎天天饿肚子,沿途到处都是流民抢掠,甚至连官兵都来扫一波。

生病更是没有医生看,以至于王妃薨逝,二子死在半道,直到进入留都南京才有了安身之地,日子方才好转。

朱以海恍然,暗道这宫女真不错,挺体贴的,于是出言安慰道:“你也是无心之过,不妨事......”

“殿下!”

董守谕打断了朱以海的话,喝道:“大行皇帝殉国捐躯,岂能亵渎?况乎朝廷礼制,怎可废之?”

朱以海瞧这没眼色的家伙,不悦道:“小题大做,我让她们换了便是!”

说着他挥了挥手,那名宫女如释重负,匆匆离去。

朱以海本以为这事翻篇了,没想接下来事情有意思了。

董守谕沉着脸,喝道:“请殿下自称‘寡人’,或称‘孤’,亦可自称‘吾’,身为藩王以‘我’自称,成何体统?”

朱以海一愣,一身龙袍带来的自信无法想象,加上他本就有鲁王记忆,更是入戏极深。

堂堂亲王,岂能被臣下所欺!

“长史?你在教孤做事?”

见鲁王‘改正’称呼,董守谕不怒反喜,义正言辞道:“祖训如此,臣不得已为之!”

朱以海满脸不爽,却也想起了明朝长史的职责。

王府长史司,左长史为五品官身,掌王府政令、辅相规讽,总管王府事务。

凡向朝廷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皆由王府长史奏上,如藩王有过失即问长史。

可以说,明朝的长史是官僚集团中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兼有府官和国官的性质,可直接上奏皇帝,举报藩王的不轨行为。

“知道了,知道了,你下去吧。”朱以海摆了摆手,不想跟他抬杠。

初来明朝南京,人生地不熟的,一切以安稳为主,待熟知了再出手收拾这些不开眼的东西。

董守谕迟疑片刻,没有离去,启禀道:“殿下,臣还有一事......”

“孤今日乏了。”朱以海负手背身。

他深知明朝文官们的臭毛病,直言进谏一套一套的,你越是搭理他们,他们越来劲,说不定还能整出个故事会,借古讽今地当面骂你,你作为领导还没办法。

最重要的是,他们忒不识相了!

就眼前这位董长史,一看就是喜欢戳人痛处,教别人做人的家伙!

“殿下......”

长史董守谕充耳不闻,仍要坚持汇报工作。

朱以海赫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喝道:“孤说了,出去!”

屋内落针可闻,各人都是不可相信的神情,眼前这位还是以前那个胆小好色的鲁王殿下吗?竟斥责长史?

要知道,以前从来都是董长史训斥殿下的,如同先生教训弟子。

董守谕一改往日傲慢的神情,眼神锐利地紧盯着朱以海。

他自前年入鲁王府为长史,打心眼里看不起庶出继承王位的朱以海,觉得大明的藩王,多是仰仗祖上福德,混吃等死之辈。

如那唐王粗知文墨,楚王但知痛哭,潞王惟事奔逃。

这鲁王殿下虽薄晓琴书,倒也谦仁,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说句好听点的,叫求贤若渴,纳谏如流,乃帝王美德。

实际上,他就个憨憨,懦弱无能,是个可欺之人!

然而此刻,董守谕觉得面前这位鲁王殿下,不同往昔,今天很不正常,眼神中有股浓浓的陌生感。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很危险!

若是搁在以前,鲁王生气骂人了,董守谕丝毫不惧,还能反怼他几句,教他为王之道。

可现在,他不敢了。

面前这位怒目圆瞪的鲁王殿下,像是觉醒了祖上血脉,又或是鬼上身。

董长史真担心鲁王会突然间冲过来,甩他几个大嘴巴子.......

“是......臣告退。”

最终,董守谕忍住了喷子本性,识相的离开了。

众人战战兢兢,管事太监刘朝吃吃地道:“殿下息怒……”

“生什么气?陪孤出去走走。”

朱以海收起怒容,画风突变,竟又是一脸和煦,宛若无事。

.......

PS:关于亲王(国王)的自称,纵观诸多史料,自先秦至明代,书面用语一直是用“寡人”这一称呼,少部分用“孤”,口语则自谦为“小王”,或者直接用“吾”。

“本王”这个称呼,目前史书中不见实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