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继续自说自话道:
“分明不可能放下权力,却还要故作推辞,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往日还有父王共演,如今却只剩了我唱独角戏。”
屋外寒风呼啸,高澄静坐无言。
次日,即太昌九年(540年)十二月十八日,斛律金由高澄亲自送出长安城外,领军两万渡渭水向蒲坂而去。
十九日尉兴庆、薛虎儿、纥奚舍乐领四万五千步卒抵达长安。
休整一日后,十二月二十,高澄留三万大军随潘乐守长安,再分兵万余把守各个关隘,领其余步骑十五万并俘虏十六万走潼关扶灵东归。
由于不再封锁消息,当高澄大军行至恒农时,高欢身死的消息已经传至洛阳,却无人敢有异动。
一来是高氏新得关中,高欢虽死,犹有高澄,威势正盛,又携步骑十五万,浩浩荡荡。
二来则是高澄在洛阳周边布有重兵,如王士良代领的禁军,可朱浑元部曲、张亮统御的两万盐兵,以及娄昭、段韶在滑台分领十万河北州郡兵。
洛阳宫城。
高皇后哭得肝肠寸断,而元善见也是神色恍惚,按理来说,权臣身死,他这个傀儡应该高兴才对,然而相较于毕恭毕敬的高欢,高澄明显不当人。
如今高欢已死,按照之前谋划,自是等待高澄入洛阳,趁机由地道杀入渤海王府,诛除高氏,复兴大魏,然而事到临头,眼见高澄离洛阳越来越近,元善见反而犹疑起来:
‘一旦高氏授首,朕当真能控制局势?’
若加上高澄带回来的十五万步骑,洛阳周边可算集结了三十万大军。
正当元善见举棋不定的时候,与他早有密谋的宗室郡王华山王元大器、淮南王元宣洪、济北王元徽、礼部郎中元瑾等人入宫,为其坚定决心:
“陛下难道忘了随行还有十六万俘虏,若陛下诛除高氏,降旨宽恕俘虏,得其拥护,再以天子之名,挟大军逼迫诸将,又免其从贼之罪,诸将必然畏服,如此,王业可兴,社稷得保。”
元大器等宗室对于王业兴不兴其实没多大兴趣,他们更在意自己的生死。
如今高氏鲸吞关陇,彻底统一北方,以高澄平日里的跋扈,只怕回朝就要准备着谋朝篡位。
按照自刘宋代晋以来的例子,哪家得国又不是对前朝宗室大开杀戒,为了自保,他们才积极出言挑唆。
元善见被他们说得动心,立即与众人又仔细谋划,全然不知一切都处在早已得到高澄提醒的护军将军王士良监视之中。
王士良得到消息,听说元大器等人入宫闭门密谈,心知其必有图谋,立即派心腹出城,向高澄传信。
高澄收到王士良密报,立即派快马传令王士良,命他率禁军封闭宫禁,不准任何人出入,同时搜索地道,又传亮张亮与可朱浑元,命二人领兵于洛阳城中戒严,另抓捕元大器等人。
当高澄行至洛阳近郊三十里时,王士良、张亮、可朱浑元收到命令,各自行动起来,凡事当日入宫与元善见闭门商议之人,尽被抓获。
王士良则领禁军隔绝内外消息,又在宫中大肆搜索地道,元善见又怒又怕,他大声责问王士良:
“王卿可是要谋乱!”
王士良告罪道:
“宫中藏有奸逆,臣奉大将军之命搜捕,还请陛下息怒!”
“大将军误听人言而已,宫中哪有奸逆藏身之处,还不速速退下!”
却不得王士良理睬,元善见怒喝道:
“王士良!你究竟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王士良闻言一愣,随后躬身答道:
“臣只知大将军,不识天子。”
元善见气得浑身发抖,匆匆赶来的高皇后听见这番言语,怒气冲冲的将才满月的太子交由乳娘怀抱,自己厉声责骂道:
“王士良,你出自太原王氏,宗族被孝文帝提携,贵为四姓之一,也算世受国恩,今日却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若他日身死,你有何颜面再见先祖。”
王士良却凛然无惧,他毫不客气的回怼道:
“臣之家事,无需皇后操心,但请皇后先顾念好自己,若他日高氏先祖问起,又该如何对答。”
高皇后咬牙问道:
“高澄当真要弑君篡国?他真敢行此恶事!”
王士良对此不屑一顾:
“大将军作为,何须与他人解释。”
话音刚落,就有禁军将士前来报信:
“启禀将军,宫中发现地道,似直通渤海王府。”
高皇后闻言脸色煞白,元善见更是站立不稳,王士良回身看向二人,浅笑道:
“看来今日之事,反倒是有劳陛下与皇后向大将军解释了。”
说罢,不顾高皇后阻扰,命人将元善见拖拽去明光殿囚禁,而后故意在高皇后面前感叹道: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大将军有心尽忠魏室,奈何却不被天子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