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丞相府,孙腾、尉景两人神情各有不同。
孙腾一脸忧郁,若是能够选择,他真不想掺和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也不知道平素机智过人的世子这次为何要违抗父命,即使关西徒生变故,不还是有高王处理吗?
而尉景则是满面春风,前段时间高澄抗命,也是由尉景南下责罚,也只有他这位一手抚养高欢长大的姐夫,才有这个胆子对高澄下狠手。
十月十三,当尉景、孙腾南下,高澄也终于得知了侯莫陈悦出兵陇西,贺拔岳出长安,两人准备合兵北上,进攻曹泥。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只不过时间线被前移了两个月。
高澄断定贺拔岳骄傲自满,极有可能再次死于侯莫陈悦手中,于是积极整军备战,准备一得到消息,立即西进,趁着贺拔岳身死,关西群龙无首的机会,促成高氏统一北方。
但关西的消息还没传来,他却先迎来了尉景、孙腾。
邸珍身死的消息,高澄已经知道,也猜测到尉景、孙腾必然是领了高欢的命令,催他出兵。
但一统北方的机遇就在眼前,就算再挨一顿狠揍,也要抗命而行。
与尉景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对于孙腾这位好媒人,高澄笑脸相迎。
直接无视了尉景,高澄与孙腾笑道:
“叔父怎么来了洛阳?”
孙腾长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开口。
尉景却在一旁讥笑道:
“阿惠,高王命你即刻出兵,这次你可还要违抗王令?”
高澄懒得搭理尉景,他对孙腾道:
“烦请转告父王,此乱...”
话未说完,就被孙腾打断道:
“世子,高王有言若你不出兵,命我二人夺你兵权,押往晋阳,由我领兵东征,若你不愿交出兵权,高王自领二十万大军南下问罪。”
他生怕高澄不知道后果,胡乱开口,被尉景抓住话柄。
果然,高澄意识到尉景的险恶用心,他狠狠瞪了一眼这位大姑父,接着自己的话头继续道:
“烦请转告父王,此乱世,澄无父王,何所依从?前番之所以违抗父命,正如我之前所言,关西将有大变,欲为父王图之而已,既然父王已有决意,澄自当领命。”
硬生生把嘴边那句此乱命也,给咽回肚里。
大军开拨都是花销,高欢竟然能说出要领二十万大军南下问罪这种话,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京畿军东征的局面已然注定,对于高澄来说,要么把兵权放手给孙腾,而他则被押往晋阳治罪;要么自己领军东出。
他最终还是放不下自己一手组建的京畿大军。
原本还想拖延发兵日期,但一方面是尉景在旁催促,另一方面得益于他时刻准备西进关中,根本无需再做战前准备。
临行前,高澄对孙腾叮嘱道:
“烦请叔父转告父王,裁撤行台后,贺拔岳再无名义统御关西,将有大变,请父王早做准备,澄之前冒死违抗父命,便是希望能够趁机领京畿军入关,所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能助父王统一北方,还请叔父转告澄今日之言。”
“世子且放心,腾定为世子带到。”
孙腾郑重其事地答应道。
他与尉景不同,从未把高澄当做孺子看待。
高澄朝孙腾俯身行礼,而后翻身上马,尽起三万四千京畿军随他东行,平定东南叛乱。
漫漫长道,高澄回身西望,视线越过洛阳,看向他从未见过的长安。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高澄的内心充满遗憾。
‘高欢愚钝,不足与谋!’
单靠贺六浑,他这辈子是见不到长安了,人,只能靠自己。
高澄又把目光投向徐州、东徐州方向,对于习惯征战在后,庙算在前的高澄来说,这一战他确实毫无准备,他的所有战略规划,都是贺拔岳身死,自己如何领京畿兵迅速西进,控制局面。
慨然长叹,只能期望贺拔岳能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又或者高欢能够抓住机会。
孙腾、尉景回到晋阳复命,孙腾将高澄之言转告。
高欢当然知道关西会生动乱,否则也不会答应让翟嵩入关挑唆。
但他不认为贺拔岳会死于侯莫陈悦之手。
那可是他一生之敌,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去。
即使侯莫陈悦与贺拔岳交兵,贺拔岳也能得胜,挑唆之举不过是为了损耗关西实力而已。
至于贺拔岳身死,群龙无首,他趁机出兵占据关西,这种事梦里才有。
高欢不以为意道:
“阿惠无知,不识贺拔阿斗泥之能,此乃孤心腹大患,岂是侯莫陈悦所能敌也。”
高澄乖乖领命出征终究平息了他的怒火,到底是两父子,虽然起了争执,但又不是为了彼此争权,不至于父子反目。
而被高欢、高澄两父子记挂着的贺拔岳此时已经率军抵达高平(宁夏固原),命出陇山北上的侯莫陈悦往高平相见。
侯莫陈悦知道贺拔岳需要他与曹泥彼此消耗,断不会杀他,故而往高平相见。
贺拔岳见侯莫陈悦只领亲卫入高平,以为他懦弱,不敢与自己为敌,自此再无疑虑。
命侯莫陈悦为先锋,攻伐灵州曹泥。
十月十六,侯莫陈悦领军行至河曲(宁夏中宁)安营,派人请贺拔岳来河曲大营商议军务。
“岳丈,贺拔岳来了!只带了亲卫随行。”
元洪景得到看守营门的士卒禀报,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赶紧向侯莫陈悦禀报道。
原来,贺拔岳居然学着侯莫陈悦只带亲卫来河曲相见。
这般骄狂也终于让侯莫陈悦觅得机会。
“安设伏兵一事就交由贤婿,待我将贺拔岳引至帅帐,再借口离席,你速速领人冲入帐中将此人斩杀。”
侯莫陈悦掩饰不住心中的欣喜,他似乎看见了自己割据关西时的得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