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乱命也,关西不可受。”
宇文泰得知事情后,一见贺拔岳便直接了当的说道。
贺拔岳当然知道不能接受,但公然违抗圣旨的后果值得他好生思量。
宇文泰猜到贺拔岳的心中所想,建言道:
“贺拔公欲与贺六浑抗衡,怎能处处受制于贺六浑手下一个傀儡,如今关西不定者,唯侯莫陈悦、曹泥、可朱浑元三人。
“若犹豫不决,被贺六浑以大义相逼,泰担心再生变故。”
贺拔岳皱眉道:
“黑獭是要我另立新主?只恐世人非议。”
宇文泰伏跪请道:
“贺六浑欺凌幼主,贺拔公侍奉长君,谁人心向魏室,天下人有目共睹,还请贺拔公莫要迟疑,新主既立,侯莫陈悦等人若不愿归附,贺拔公也可引军讨伐。”
贺拔岳沉思许久,没有同意这项请求,倒不是没有这个打算,他希望能将顺序调换。
“黑獭之言颇合我意,但我决心先灭侯莫陈悦等人,再立新主。”
宇文泰见状不再劝说,反而为贺拔岳谋划以道路不靖为由,将天使留在潼关,为讨平侯莫陈悦争取时间。
贺拔岳依计行事,当即以关西大行台的名义向侯莫陈悦发去调令,因灵州刺史曹泥不遵号令,命侯莫陈悦前往讨伐。
秦州刺史侯莫陈悦得到命令后,当即招来自己女婿元洪景商议对策,另一位心腹李弼就任南秦州刺史,并没有参与这次密议。
“当初尔朱天光东出,我本不愿反叛,是贺拔岳命宇文泰分化我的部众,这才逼迫我随他诛杀尔朱氏,其人深受天柱厚恩,却行落井下石之举,我深恨之。”
侯莫陈悦说得大义凛然,但心底对尔朱氏没有半点眷念。
他忌惮的是贺拔岳居然能够成功分化自己的部众。
侯莫陈悦继续道:
“如今贺拔岳命我攻伐曹泥,贤婿以为其意究竟在于曹泥,还是借机图我?”
元洪景分析道:
“曹泥远在灵州,与宇文泰相毗邻,贺拔岳若图曹泥,自可让宇文泰出兵,却命岳丈出陇山,劳师远征,以期岳丈与曹泥两败俱伤,其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侯莫陈悦点头不已,他与元洪景看法相同。
既然贺拔岳用心险恶,无论如何也不能北上与曹泥互相消耗,侯莫陈悦决计道:
“我意坐守陇山,有高欢在晋阳手握大军,料想贺拔岳也不敢全力攻我。”
元洪景附和道:
“岳丈此言甚是。”
两人才把方略定下来,就有心腹进来禀报,府外有一文士自称关东来客,求见侯莫陈悦。
元洪景赶紧劝说道:
“此人必是高欢使者,岳丈不妨一见。”
侯莫陈悦当即命人将文士引入府中。
翟嵩在奴仆的指引下,走进秦州刺史府,他是高欢大丞相府中一名幕僚,受任左丞一职。
大丞相府人才济济,要想出头必须行险,翟嵩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主动请缨,出使游说侯莫陈悦,以期能够挑起他与贺拔岳之间的矛盾。
才到秦州,便立即听说了贺拔岳命令侯莫陈悦北上攻打灵州曹泥,大感这是上天都在助他成事。
“大丞相府左丞翟嵩,见过侯莫陈公。”
翟嵩见礼道。
侯莫陈悦姓侯莫陈,单名一个悦字,因此口称侯莫陈公。
“先生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侯莫陈悦问道。
翟嵩既然知道侯莫陈悦如今面临困境,心里也有底气,他笑道:
“自为侯莫陈公解忧而来。”
“哦?我有何忧能够劳烦先生远来?”
“侯莫陈公所忧者,贺拔岳也。”
侯莫陈悦闻言不愿再与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径直说道:
“先生不妨直接告知来意。”
翟嵩于是为侯莫陈悦分析贺拔岳命他出陇山的用意,又献策道:
“侯莫陈公不妨答应贺拔岳,让他放松警惕,贺拔岳素来轻视天下英雄,待合军之后,公可诱使他往军中议事,趁机杀之。
“贺拔岳一死,关陇之地以侯莫陈公声望最著,当继领关陇。
“我临行前,高王曾有言,当日同在天柱麾下,贺拔岳怂恿天柱欲杀高王,高王所恨者,贺拔岳一人也。
“侯莫陈公若杀贺拔岳,高王愿以侯莫陈公永镇关西,两家互为姻亲,共辅魏室。”
翟嵩一袭话将侯莫陈悦原本坐守陇山的规划全盘打乱。
永镇关西,这四个字让他心跳加速。
既然注定要与贺拔岳反目,与其困守陇山,何不冒险一搏,正如翟嵩所言,贺拔岳一死,论官职、声望,非自己不能继领关西。
一旦事成,高欢无论是否兑现承诺,都不能改变他割据关西的结果。
侯莫陈悦没有立即表态,女婿元洪景已经急得数次用眼神暗示他答应下来。
翟嵩继续蛊惑道:
“高王有二女,皆为嫡出,长女嫁予天子为后,次女愿许侯莫陈氏。”
其实高欢压根就没提,但是翟嵩相信,将来事成,侯莫陈悦继领关西,高王不会吝惜一个女儿。
大不了平定关西后,再为女儿招一夫婿,即使是寡妇,那也是高家嫡女,何愁没有归宿。
似乎是感受到高欢的诚意,侯莫陈悦松口答应下来:
“贺拔岳以关西之地,违抗中央,悦恨不能食其骨肉,先生所言,悦以知之,此番诛杀贺拔岳,并非为悦一己私欲,实是为国杀贼而已。
“请先生转告高王,悦愿受王命。”
其实所谓嫁女都是次要,与贺拔岳无法调和的矛盾才是他愿意冒险的原因。
翟嵩深深看了一眼侯莫陈悦,这句愿受王命,轻而易举就把罪责推到高欢头上。
但他没有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对于高欢来说,只要能够剪除他的死敌贺拔岳,背上一个挑唆的罪名又算什么。
“如此,嵩祝侯莫陈公得偿所愿,将来携高氏女入关,再来拜会关西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