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慧,你若用过了早膳,便去城外田亩巡视,莫要在此喧哗。”
永宁寺主持嫌胖和尚吵闹,出言制止道。
那名叫做宝慧的胖和尚不敢耽搁,他素来负责巡视田亩,这可是一份肥差,在众僧羡慕的眼神下,宝慧和尚昂着脑袋走出了膳堂。
天下间没有比永宁寺更好的地方了,这是宝慧和尚的心声。
永宁寺由孝明帝之母胡太后于熙平元年(516年)所建,位于宫城前,阊阖门外,南一里御道西侧,四周权贵府邸环绕,平时参拜上香的可都是贵人。
寺内有僧房楼观一千余间,雕梁粉壁,极尽奢华。
但最值得称道的还是那一座高达九十丈的九层佛塔,佛塔之上又有十丈高的金刹,合计高达百丈,去地千尺,远在洛阳城外都能望见。
九层佛塔金碧辉煌,每层各有四面,每面三户六窗,用朱漆涂抹,扉上又有五行金铃,共有金铃五千四百枚。
金刹之上有宝瓶,宝瓶下有承露金盘一十一重,周匝皆垂金铎。
各角同样悬有金铎,金铎大小有如陶器,合计有一百三十铎。
更别提寺中诸多金身玉像,也不知道修建时耗费多少民脂民膏。
永宁寺的建造者胡太后早已被尔朱荣溺死在黄河,但属于永宁寺僧人的荣光却依然璀璨生辉。
尔朱荣曾在永宁寺屯驻大军,随陈庆之北上的元灏也曾在此聚兵,尔朱兆更是将元子攸囚禁于寺中。
无论洛阳城头换插哪家旗帜,永宁寺的体面谁也夺不走。
宝慧和尚坐着马车,出东城东阳门,行了三十余里,才下马车。.CoM
双目所及,一望无际的平原田亩都是永宁寺的产业。
但这些可不是全部,永宁寺建寺一十七年以来,不止太后、天子赐田,更有他们僧人辛苦经营。
如何经营?自然是收纳信徒供奉、发放利钱、强占民田等等手段,作为方外之人,又不需要缴纳税赋,钱财积累又怎么会慢。
附近正在耕种的泥腿子们看见永宁寺的马车,纷纷来向宝慧和尚请安。
宝慧和尚和颜悦色与他们打着招呼,心底却在盘算这时候哪户人家只有妇人。
他将目光看向一个中年男子。
赵阿贵?不行,他那婆娘烈得很,上回便闹着要报官,受了佛爷的威胁才安生下来。
不过,能威胁一次,应该也能威胁第二次吧,反正这些妇人都不敢声张。
别的地方,庄园主苛待佃户,农人还能为他人耕种。
洛阳可不行,本就人多,田地更是紧张,整个村落都是永宁寺庇护的隐户,周围田亩也尽是庙里的产业。
正要去赵阿贵的家中普渡佛法,宝慧和尚突然瞥见一个年轻人。
一拍脑门,阿弥我个陀佛,这李四郎不是刚娶的亲么,佛渡有缘人,李四郎那新媳妇指不定就是有佛缘的。
宝慧和尚起了心思,懒得再搭理这群泥腿子,绕了一个大弯才往村落里去。
打着宣扬佛法的名义,宝慧和尚骗开了李四郎家的门,因为经常有巡视的和尚上门宣扬佛法,村里的妇人们见怪不怪,毕竟不少人都曾受过欺凌。
正如宝慧和尚所想,那李四郎的新媳妇一开始还烈得很,吵吵嚷嚷的,最后只是威胁要收回田亩,不给耕种,还不是乖乖就范。
宝慧和尚阐述佛法之后,念头通达,留下新媳妇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埋首哭泣,
自己则四处转悠了一圈,又收了附近几个村落的对佛祖的心意。
眼看到了正午,宝慧和尚这才驾了马车准备回城。
进了洛阳城,宝慧和尚立马老实了,放缓了速度,唯恐冲撞了贵人。
可怪异的是,许多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这让宝慧和尚一时摸不着头脑。
沿途更有许多和尚往来奔波,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宝慧和尚驾着马车回到永宁寺外,正好遇见一群武僧提着棍子出门。
“你们这是去做甚?”
宝慧和尚拉住交好的武僧问道。
那武僧气愤道:
“宝慧你不知道,现在洛阳城里到处都是流言抹黑僧人,居然说我们藏污纳垢、大牟私利!”
宝慧和尚勃然大怒:
“我等诚心礼佛,是谁这般无耻,居然往我们方外之人身上泼脏水!”
“除了那群道士还能有谁,有好些师兄弟都看见了,就是一群道士在散播谣言,为了与我们争夺香客,居然出言抹黑,行事这般下作,着实可恨,我不跟你说了,现在就要与师兄弟们拆了那些道观。”
那人说了几句扭头便走。
宝慧和尚一听是道士在挑事,立刻火冒三丈,当年就是崇信道教的崔浩从中挑拨,才唆使太武帝杀了不知道多少佛门兄弟姊妹。
更别提这些年争抢香火积累下的仇怨。
宝慧和尚气冲冲地撸起了袖子前去助阵。
听望司。
高澄伸了个懒腰,他在大堂里坐了小半天等候消息,纵使有赵彦深、崔季舒陪伴,还是无聊得很。
“世子,动了!各处都有僧人围堵道观!”
张师齐闯了进来,欣喜道。
他因为刻碑有功,被高澄升职,提拔为记室参军,留在身边,记录自己言行。
高澄闻言精神一振,他问道:
“有多少人参与?”
张师齐赶紧答道:
“全洛阳的寺庙都有武僧出动,人数太多,探子们没数得过来。”
高澄立即对崔季舒道:
“你领十名侍卫速往城外大营,即刻传令段韶、尧雄两人各领部曲入洛阳平息骚乱,凡是参与之人,无论佛、道,悉数搜捕。”
崔季舒不敢耽搁,马上出门点了十名侍卫随他打马直奔京畿大营。
京畿大军各部昨日已经被紧急召集回营。
段韶、尧雄早就在营中等候消息,而斛律光、慕容绍宗等人也各有自己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