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灿闻言大怒,直接下车,走到累得气喘吁吁的福王跟前,看着这个天子的二叔,问道:“大王还跟得上么?李贼旦夕而至,不怕他把你掳去?”
“若有马,还能走。”看见熊文灿过来,福王下意识有些害怕。
“走得匆忙,哪来的马?”
“本王体胖力弱,真的走不动了。”
熊文灿抿着嘴不说话,从护军手里抽过马鞭,对着福王就打了下去,道:“殿下是不是有异心?是不是有反意?想让李贼掳去,好另立新君?”
福王定定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任凭熊文灿打骂。他身上穿着厚衣裳,熊文灿也没打他的头脸,其实并没有多痛。但福王的脸涨得通红,牙齿几乎咬出血来。
堂堂亲王,神宗皇帝第二子,被一个文官当众鞭打,这耻辱可不是一般地深。说起来不好听,但国朝被中人文官欺辱的藩王不是一个两个了。神宗爱女—寿宁公主在京师被掌家令梁盈之辈毒打,驸马更是被家奴按在街口鞭打。寿宁公主多次告状,都被中官隐瞒。
清兵入兖州,鲁王朱以派带着家人逃难,遇巡抚王永吉乘马走,鲁王屡呼之,文武百官不顾而去。出城后,还派兵把门堵了,鲁藩各人不得出,清兵入城,皆屠之。朱以海换上便服躲在尸堆里装死才逃过一劫。明末被巡抚总督抛弃的藩王,少说十个,下场全是满门被杀。
何况朱由检也很猜忌各地藩王,郑王朱翊钟养门客,直接被他赐死,某唐王被抓去凤阳后,被文官用铁链锁在一个巨大的磨盘上,大门用铁水焊死,吃饭喝水从小洞里送进去。今天宦官来打几个耳光出气,顺便索要一番贿赂,明天文人来踹一顿。若非路振飞,早已身死。
鞭打,那都是小意思了。
连抽了十几鞭后,熊文灿稍稍收住了怒火,放下马鞭,正待说些什么,远处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熊文灿脸色骤变。
“总理,李贼的骑卒追来了,咱们只有三千多护军,不如先带着福王各人走脱。”东厂掌班刘元斌匆匆走了过来,急急道。
“所言甚是。”熊文灿现在也有些慌了。
李贼来得太快,手下骡马众多,而他们收拾东西和出门花了不少时间,连马都没找到几匹。这才离开洛阳多久,就被追上了。
一马平川惹的祸啊,路上根本没有遮掩之物!
熊文灿命贵州副总兵龙在田带兵御敌,刘元斌也招呼手下厂卫看死福王,又匆匆找到福藩各人,令福王和各世子公主换上便服,防止被李贼骑卒认出。可是福王肥胖,动作很慢,刘元斌耐不住,斥道:“殿下是欲为李贼所掳邪?来人,助王更衣!”
没想到世子朱由崧倒不是很慌,从容道:“总理,看来是没法逃了,不如就此回洛阳?”
“世子何意?”
刘元斌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道:“李贼反心已定,若为其所擒,福藩焉能活命?”
朱由崧只是不语。
“糊涂!”
刘元斌跺了跺脚,正待示意厂卫用强,又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密密麻麻的骑卒从北面远远的绕了过来。刘元斌见状一呆,身躯不自觉地抖了抖。
“完了!”
“各位不必惊慌,待回洛阳,小王必保各位无事。”福王不想跑了,也舍不得洛阳的万贯家产,劝慰道。
随行权贵魂不守舍,没有一个人说话。刘宗敏会怎么对付自己这些人,不用多说。贼军大队很快赶到。不过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远远地将他们围了起来。贵州副总兵龙在田带着三千多战兵团团护住熊文灿和福王各权贵,紧张的看着贼军。
贼军的数量越来越多,不断有数十上百一股的甲兵朝这边汇集过来。一炷香后,一个武夫策马驰来,拜道:“末将王敬,虎侯帐下游击,参见总理,还请总理还镇洛阳。”
福王在一旁不言不语,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既然已经被李贼追上,那就走不脱了。
“洛阳现在什么情况?”
“回总理,秩序井然,文武百官皆盼熊总理回去主持大局。”王敬答道。
“那便回去吧。”沉默了一会儿,熊文灿无可奈何。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朱由崧各位权贵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叹了一声。
落到李贼手里,这前途自然不必多谈了,能保住命就很不错了。
事发突然,龙在田等将帅手头只有三千多士卒,面对李贼万众甲兵追拿,不敢反抗,老老实实护着贵人们返回洛阳。
……
建奴再度谋划入寇,北直隶戒严已有月余。大雪连下了几场,草木枯黄,梁园日暮乱飞鸦。奉天殿,圣人满脸疲惫,自打征调左良玉诸将南下讨贼,圣人便没收到过好消息。今儿一上朝,报讯的官员更是带来了一个令他五雷轰顶的噩耗—贼陷洛阳,李师道反了!圣人为此大发雷霆,将朝臣上上下下数落了个遍。然后便让群臣想办法,想不出来谁都不许回家。
大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却是谁也不敢露头,生怕被圣人派去前线送了老命。
圣人气得直哆嗦,在龙庭上破口大骂。
“亏得朕赏了这厮那多财货,还给他办了婚礼!致兹颠覆,负我何多!朕已经委任他为梁帅,封虎侯,他还要反叛,他到底想怎样?且不说他出身不良,若是换了别人,朕早就一刀杀了!”
“圣君……”
温体仁轻声安慰道:“李师道功勋卓著,受恩五年,素来忠谨。朝廷有诏,从无推辞,他对还是圣君有报效之心的。此番反叛,或许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闭嘴!”
圣人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脸上神色愤怒不已:“朕是万万没想到,李师道竟然是狼心狗肺之辈。秦文君亦糊涂,信誓旦旦保证李师道已控制在手中,结果怎么样?蠢不可及!”
温体仁不敢说话了,现在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不过圣人许是被勾起了伤心事,愈发愤怒起来:“秦文君何在?当初就不该听他蛊惑!祖大寿之辈,不过是首鼠两端罢了,未必有反意。都怪此人,花言巧语,秉掌重权,操守无堪,枉负朕意!”
上到内阁首辅,下到六科给事中,文武百官被骂得狗血淋头。跟李师道有交情的东阁大学士温体仁、武英殿大学士秦文君、武选郎中史可法、山东巡抚朱大典、河北兵备道卢象升各人,更是惨遭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