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急得日夜哭泣。

七月十六，朱由检选派数百宦官监视九镇，发内帑金百万打赏辽军。越明日，罢傅宗龙，去新饷司郎中，以亲信张彝宪总理户工三司，数十言官相继劝谏—这不合规矩—宦官既掌兵—又绕开三司管钱—这不是重蹈晚唐覆辙吗？朱由检不听，廷杖六科言官，乱棒击死宋可久，使人监谤者。

朝野恐惧，道路以目。

七月十八日，宰臣周延儒再率文武百僚哭于午门逼宫，请以唐朝故事，召回三司宦官，朱由检不听，怒曰：“尔等采群小之论，登无用之徒，误朕至此！诸臣若真心任事，朕亦何用此辈家奴？”

七月十九，为了让文官死心，圣人再以中常侍李奇茂监视三边茶马，吴直总管登莱、山东、皮岛军事，百官联名死谏，圣人不听。翰林学士黄道周言辞激烈：“圣君亲小人，猜忠良，忌廷臣，所以海内沸腾，天下人与圣君离心离德。又使宦官掌兵采税，此非中兴之术，是亡国之道！”

圣人大怒，廷杖黄道周，将其贬为庶民。消息传出，太仆令高弘图灰心辞官，顺天巡抚刘宗周等数十位大臣见状，亦辞职离京。

七月二十五日，上召文华殿，历询军国诸务，斥宰臣无能。

当然，骂完了，事情还是要办的。皇太极威胁犯阙，这如何是好？圣人已经被己巳年的见闻吓破胆了，再也不想在北京城下看到建奴了。

短短数月，朱由检已经苍老了十岁不止，看得王承恩不由得有些心酸，心里又埋怨万岁不听人劝，一时间五味杂陈。梁廷栋到来后，圣人本来木呆呆的眼神忽然活泛了过来，一把抓住梁廷栋衣襟，急切道：“本兵，当此乱局，有何良策？”

梁廷栋之前因为被圣人打了一顿，现在伤还没好，眼下朱由检问怎么办，不禁苦笑。人家都威胁犯阙了，还能怎么办？不答应人家的要求能行吗？要么重新组织兵马把皇太极打到闭嘴，要么罢黜孙承宗、秦良玉、何可纲等人，平息对方怒火，要么割地纳款，赔偿建奴的战争损失。

圣人也清楚，可在座诸位谁敢开这个口，谁来当这个奸臣？这是个问题。

见梁廷栋打太极，圣人松开手，颓然坐在座位上，挨个看了周延儒、温体仁、郑以伟、黄士俊、薛国观、徐光启、曹化淳等人一眼，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既然都不说，那就再等等吧，等建奴打破北京……”

哪里是没有办法呢，只是没人敢开这个口。

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刑，狱之。上书谏寡人者，受中刑，杖之。能诽谤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刑，拷之。例初显，时时有谏进，数月之后，虽欲言不敢说。期年之后，群臣闭嘴，廷可罗雀。

“废物，废物！”

“一群废物，满朝废物！尸位素餐，操守无堪！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古仁人诚不欺我！”

“骄情脆弱，如妇人，不出门。论战斗之事，则缩颈股僳。有盗贼，则掩耳不愿听，君王有政也不谈。”

“梁祖尽杀朝之名士，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朕看你们，连浊流都不够格！唐之艰难，且有泌、子仪、度、濬、纬、让能、胤之辈慷慨赴难，我朝何在？！”

沉默中，圣人突然开始摔东西，把桌上奏折打在宰臣们脸上。没人敢吭声，都定定的坐在那，任凭打骂。堂堂侍中宰臣，被皇帝如此羞辱，这伤害，可不是一般的深！

温体仁默默腹诽：“罢黜孙承宗、秦良玉，这个倒是简单，背个奸臣骂名也无所谓，但问题是，罢了他们，建奴就一定会退兵吗？这就是皇太极的阳谋反间计，圣人却以为有用，真是想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