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远在北京遥控指挥讨登的圣人竟然说,叛军不灭,大伙儿就别回家了!
这就很恼火了。
高起潜那厮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不过,再忍忍吧!
忍到明日,来自中原的劲旅就要到了。
那时候,哼哼!
……
日暮时分,典宝升帐点将,言明将于次日会师梁国之师,兵发东海!
诸将先是一惊,随即又听见朱大典一通封官许愿,更加之营帐中一箱箱官银,一个个都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道台放心,吾等必然戮力死战,为道台拿下登州巢穴!”
“斩首耿仲明之功,便交给我魁字营吧!”
“平原营儿郎岂能居于人下?道台,拿下登州之后,末将建议兵分两路,一路港口,捉拿企图渡海逃走的逆贼;一路封锁莱阳,兵迫天津佬,以防郑宗周那老狗来抢功!”
见部下士气如虹,典宝心下大定!
示意各位武夫稍安勿躁,典宝开心的说道:“港口自有高起潜的大部队去拿,我们的任务,就是打进登州!诸位,不妨告诉你们……”
典宝小卖了个关子,享受了一下各人狐疑的目光,这才继续说道:“李师道的风气,某不是很了解,到时候我们能不能先进城打扫战场,我可不敢保证,哈哈!”
魁字营游击愤愤不平:“打个耿仲明用得着什么内应吗?平白让大伙儿失了功劳!”
“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在搪塞上官这一领域,大伙儿都很专业。
大家都在淄青厮混,彼此是个什么样子,互相都是知根知底的。之前被耿仲明以寡敌众,打得抱头鼠窜,各人雪夜狂奔,草木皆兵!自此以后,谁也不说出兵的事了。溃兵四处洗劫百姓,道台竟然把锅扣在我们身上,真是岂有此理!道台说,除了惯例,我们有没有多拿一个子儿!
再说了,没有粮饷,儿郎们能胜仗吗?
朱大典问道:“那现在你们都抢够了吃饱了奸爽了,理说士气正盛,能出兵了吗?”
“不!道台有所不知。”
“孤军打团,此谓轻薄浪战!”
“我们这些苦哈哈,死了也就死了!只是一旦大败,朝廷怪罪下来,要治道台丧师责任,道台咋办?所以我们应该等友军一起,共讨耿仲明!”
……
想想也是哈,于是典宝耐心等待。
但每次视察军队的时候,典宝都是一阵绝望。
打圣人登基以来,今天成都调三千,明天广元调五千,后天武汉调四千,全国能打的部队基本上都去了关外。
南方留下的,几乎都是带着军籍吃空饷的兵油子,偷个鸡摸个狗女厕所里解个手在行,打仗就别指望了。山东也这鸟样,原本他以为堂堂齐鲁大地,至少也能拉出来几万像样的兵马,结果,哎!淄青道有兵三万,但典宝认为,如果是对阵八旗兵,建奴只需三千人,就能打得部下抱头鼠窜。火拼友军的胆量都没有,还谈什么抗金救国?
偏偏这数量还不少,动辄号称十万二十万的。拉出来一看,人头密密麻麻,也挺能吓唬人。反正军部的长官们一直都认为,自己麾下是有百万大军的。三司每个月也都按照百万大军的标准配额发饷,实在不够打个白条,那些个军头子们闹一闹,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眼下,典宝见部下士气高昂,于是趁热打铁,又把准备给梁国之师的犒劳拿了出来,让大家先分一分!
什么狗屁中原劲旅,大伙儿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那甚么李师道,土匪就是土匪!
一个没根脚的贼响马,居然也还想来跟我们大伙儿抢功?
……
东平府闹闹嚷嚷,士气不错。
到了晚上,典宝琢磨着,李师道该到了吧?如果按照预定计划出兵,此时便应该拔营了吧?可是站在城门西望,怎没见个信使?心中狐疑,脸上却丝毫不能表露出来。非但如此,还得又把酒肉拿出来与众将士吃,不然到了拔营时候,大家都疲倦了,吵着要睡觉,那就不好办了!
寿光大败后,典宝带着溃兵去济南府打秋风,扫荡白莲教。管不了耿仲明,还管不了泥腿子?!时值深夜,典宝麾下大兵与贼巢相距不过数里。本来冲一把就能把人给捉了,可儿郎们个个都说困,非得要睡一夜,等天亮了再打。典宝拿着鞭子乱抽,打起来这个睡下那个,最后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士卒酣睡。典宝拂晓起来看,犹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如雷鼾声。
真是让刚从三司文官转职武官的典宝见识到了。
这通酒肉吃下来,已经半夜。
朱大典等着友军的信使,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只得又托监军宦官出去看看,那个李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部下的武夫们也疲倦了,跟典宝这位长官打了声招呼。
“嗝!”
“那个,朱道台,我先去睡一会儿,有事叫我!赴汤蹈火,谁皱一下眉,谁是孙子!””
“好好好!”典宝笑语宽慰。
“道台,来,喝酒!不喝不是我兄弟!”
“唔……将军还是少饮些吧?”典宝面有忧色。
战前以酒壮行虽然是军中的惯例,但这种把自己灌得人事不省的,真的好吗?
要是王老狗掌兵,看谁敢在军营重地嫖妓买醉取乐!
典宝不禁想起了新来的巡抚,那位仕历辽东河西的王正贤,据说收拾军人有一手。都是进士出身的文官,人家带兵并不恼火,自己却为何不行?自问赏罚分明、善待部属、宽宏仁爱、杀伐果断也做到了,也不曾短了粮饷,可为何军士就是不听话?真是奇怪,看来回头得找长官们取取经,学个收拾丘八的方子。
……
丑时,夜色浓重。
监军宦官田矩醉醺醺地骑着驴子回来了,告诉典宝:“李大帅真是豪爽啊,大宴了咱一顿,他说……哎呀,忘求了!”
典宝晕了。
正待说些什么缓解一下糟糕的心情,只见远处黑暗中亮起火把。
“不好啦道台,道台!甘肃佬把咱打了!”几名哨官捂着脸跑了过来,哭哭啼啼道:“这不是道台大宴三军吗?小的们都吃了些酒,正在营中酣睡,结果军营突然起火,弟兄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甘肃佬就捣毁辕门冲了进来,见人就打,就东西就抢,小的们去……”
那个鼻血长流的军官顿了顿,抹了一把鼻血,哭诉道:“小的们去找甘肃佬理论,竟被对方扒了衣裳裤子……吊起来,给打了个半死。道台啊,您一定要为小的们做主啊!”
“哎哟,疼死我了。”
“李师道那个畜牲不是人啊,把咱们将军斩了,呜呜呜……”
典宝站在冷飕飕的城楼上,眺望着西城方向的军营,但见大火冲天。
不知道怎么的,典宝居然感到很快意。
……
东平府西城三里外,山东淄青道魁字营驻地,李师道正在遛马。
“抢!”
“这帮人,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的,肯定很有钱财!”
“不论军官士兵,统统扒光衣裳吊起来打!”
“副帅,营地咋个整?”
“还要我教你吗?烧光,抢光,敢挡路的,一律乱棒打死!”吴少诚骂骂咧咧,一鞭子甩在一个淄青参将身上,打得对方鬼哭狼嚎:“大伙儿辛苦来一趟,你就打发我十两银子?”
“没了,真没了。”被扒得赤条条的参将哭哭啼啼,一个劲儿的讨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