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还怎么中兴？

史官默默站在一旁，似乎已经入定。

“行了……”

圣人叹了口气，旋即道：“大伴，遣李师道、左良玉、高夫麒出宫。”

对于李师道，圣人已经没有交谈的欲望。

这厮真就是个匹夫，等建奴退走，就依秦文君之意，将这厮调去河南，跟闯贼斗死吧。至于那个高夫麒，虽然没有对话，但也能感觉出来，是个粗鄙跋扈的家伙，也跟李师道一起去河南好了，看看是闯贼凶还是这两个家伙凶。左良玉，圣人也没有多少好感，无意重用。

要说怎么安排，反正肯定是不能继续留在辽镇的。

山西、河南、陕西、山东，都可以，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

圣人既有吩咐，王承恩便派人将李师道三个遣送出宫。

“左老弟，吃酒去不去？”

出了皇宫，小雪正下得纷纷扬扬，李师道搓着手，想去吃喝一顿。

好不容易见到圣人，却没有讨得圣人的赏识，左良玉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烦躁道：“走！”

绕了几条路，不多久三人就到了长安街。

长安街号称神州第一街，在明朝也是整个帝国最繁华的地方，没有之一。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道两边到处都是商铺和摊贩，上到珠宝美玉下至小吃日用，应有尽有。还有很多民间艺人表演各种杂耍，引来阵阵叫好之声。摊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讲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块。小吃的郁香，胭脂的馨香，乃至粗汉的体味，混杂在一起，真是一个热闹非凡。单看这条街，恍惚让人以为这是一个太平盛世，也难怪大明君臣自我感觉良好，以为中兴就在眼前了。

李师道找了家不错的酒店，要了一个包间，整了五斤唰羊肉，八个炒菜，一坛酒，就着米饭大吃大喝起来。说到未来前途，高夫麒连连叹气，左良玉亦是喝闷酒。李师道没有过多考虑这个问题，等建奴第二次入关，看到带兵勤王跑来北京拼命的文官武将寥寥无几，朝廷就该认清形势了。再过两年，皇太极再次率军横扫辽东，圣人目瞪口呆，被啪啪打脸之余，一定会想起今天这件事。

当大明朝百官浑浑噩噩的时候，只有我李师道洞若观火。当各路军头拥兵观望的时候，只有我李师道发檄勤王。当大明百官都结党营私的时候，只有我李师道还想着你这个皇帝，还想着保卫你的江山社稷！待建奴退去，你不用我还能用谁？！

须知如今天下的格局，很快就会质变。

辽东方面，等二号人物何可纲被祖大寿弄死，就真是散篓子了。朝廷自此对辽镇失去了全部的希望，断了很多粮饷。辽东各大将门军头争权夺利的同时，对朝廷也多有防备，骑在墙上大搞双边贸易，是黄台吉的好伙伴，也是大明的“好”臣子。

朝廷信任的武夫，基本也不会再派到辽东。

东江方面，情况更夸张！

如果总兵陈继盛没有记住李师道给他的警告，回到皮岛就会被弄死。陈继盛被杀后，朝廷委任禁军大将黄龙为帅，不久黄龙便被军人囚禁，刘兴治上台，刘兴治没当多久就被尚可喜带兵杀了，然后毛文龙的养孙毛承禄上台。这家伙的残暴程度直追秦宗权，吃人肉，骗杀上官，盘踞在海上，大搞两面三刀，完全割据。总之一句话，东江那个乱，堪比魏博。

登莱方面，内部矛盾重重，武夫野心勃勃，齐辽冲突愈演愈烈。巡抚暴死，知府失踪。朝廷管不了，最后武力讨伐，消灭了登莱军人。’

山东方面，白莲教连连暴乱。策反巡抚，刺杀布政使，围攻县城，劫杀小队官兵，制造恐怖袭击。导致军民关系严重对立，看谁都像白莲教，政府内部也是人心惶惶，怕上官是白莲教是信徒，怕下属官吏是极光会细作。整个齐鲁之地，可谓是乌烟瘴气。

甘肃兵变频发，山西军人骄横，这两镇士兵，在北京都敢抄略，抢了达官显贵不要紧，还直接大摇大摆投靠高迎祥。陕西方面，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延绥总兵杜文焕，在带兵勤王的路上被士兵驱逐，而这已经是崇祯朝延绥镇爆发的第六起兵变了，固原镇则彻底崩溃。

河北的情况比较好，朝廷控制的很严密。

南直隶，纺织工业海外走私出口贸易发展得越来越快，出现了一大批新兴资本家。腐蚀海关官员，官商一起走私，朝廷无力控制。而且这些资本家谋取政治权力的欲望非常强烈，大量中管干部被收买，地方形成团伙势力，北京空降的官员，面对错综复杂的局势也是无能为力。之前东林党元首周延儒召开大会，讨论向中层党员背后的资本家征收商税，但是这些人给出的反馈是，私下收他们的钱，他们很乐意交保护费。但要是公开征收，一个子儿没有。

这些财阀就这么硬气，你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逼急了，鼓动工人罢市游行闹事，包围官府施压请愿。

如果官府不肯让步，直接把税吏都给你打死，还把尸体给你放在大门前让你看。万历年间，苏州织工闹事，冲击衙门，官员被迫出面道歉。矿工闹事，直接冲进税务衙门把税务官员都打死，监税宦官也被群众乱拳打断了气。神宗那么牛逼，不照样乖乖撤销了三监。

你要动刀子，清军屠了几十座城，都花了三十年时间才把东南杀服。

动武，先掂量一下，你有没有鞑子这么狠。

江西、陕西、山西、河南、贵州，这就更不用说了。

杨文岳现在都还在江西跟土匪斗智斗勇，陕西全境大旱，数百万难民，洪承畴刀都砍卷了。山西则成为了流寇的新战场，王嘉胤据河曲，王自用游击吕梁，高迎祥纵横太行山，其他大大小小的还有几十路草头王。三省总督杨鹤疲于奔命，这个月在河南，下个月在太原。

朝廷想招安，但是人家要革命到底。

什么官职都不要，就是要造反，朝廷看着办吧。

情况大概就这么个情况，此番直隶会战，比如登莱、辽东、东江、河北等第兵马，在前些日子的战斗，也还打了一些硬仗，但撑死了也就补发一两年的军饷，军头什么也别想。

说真的，这已经很不错了。

没把你调到辽东跟建奴拼命斗狠，没把你调到中原战场剿匪，你就偷着乐吧！

其他靠谱的大将，比如大同参将虎大威，想移镇，朝廷还得想想怎么办，看看哪些人好说话，能给你腾出位置。不好说话，有造反倾向的，朝廷现在也不想招惹，你就慢慢等吧。

黄得功、周遇吉这一类，圣人赏识的，多半召入禁军，从此住大宅子，月月拿高工资。

李师道这种就惨了，甘肃军虽然打仗拼命，但是表现实在是差劲，祸害起老百姓丝毫不比鞑子差，而且圣人对这些军头的印象也不是很好，多半就是去最难搞的地方。军头们大概率都会调到河南战场，去跟高迎祥那厮拼命。灭了高迎祥更好，被闯贼打死也不是坏事。

左良玉更惨，虽然李师道也受到了王正贤那老狗的影响，但左良玉受侯恂的影响更大。侯恂原本是兵部副长官，之前建奴进犯京师，圣人一怒之下踹开了侯恂。作为侯恂的门生故吏，左良玉能不受影响？加上安定门会战这厮还下令屠杀了两万多被建奴裹挟的难民，引起京师舆论公愤，结局不会很好，大概率去洛阳或者山西，跟着那些不靠谱的友军一起正面硬刚叁十六营主力。这些地方，乱兵横行，遍地土匪，友军坑得要死，左良玉保住小命都难。

想挪位置，想屁吃。

天下格局，基本上定了。

朝廷也就这样了，就是个维持会。

哪天朱会长干不下去了，就破产结算吧！

另外就是，王正贤这老狗还得想个法子捞出来啊。

“走谁的门路？”

现在圣人的那些宠臣，李师道也就对温体仁大概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