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门,凌晨四点。
李师道与左良玉一起登上了高台。按制,主帅须居于可登高望远之地,台下设十校尉,左右置警鼓十二面,号角十二枚,金轮十二副。东南西北四面,立黄青红白黑五行旗。
由于朝廷没有委派统帅,孙承宗在通州无法脱身。
经诸军推举,凉州总兵李师道和宁前都司指挥使左良玉,以及山西参将虎大威,作为此战最高指挥官,于是三人登上了这座临时建造起来的高台。对面建奴也一样,不知道谁指挥。
明军摆出的是一个矩阵。
矩阵内部,一条东西大路和一条南北大路,构成一个十字,把矩阵分为四小阵的同时,方便阵列变换,援兵调遣,骑兵通过。另外还开了十五个交通翼门,使士兵容易集结。
至于最前面,则排出了整整十二队战锋,每队四百人,一共四千八士兵,六排站列。战锋之间站位比较松散,以方便各队弓手火枪兵随时穿插其间,前出射敌。这四千八战锋,由周遇吉、黄得功、周遇吉、左良玉、张可大、陈继盛五个人的部队组成,都是厮杀建奴的老手,年前广渠门战斗,黄得功跟总兵祖大寿参战,多尔衮三度组织骑兵冲阵,都没有得手。周遇吉的兵不多,只有一千多人,大部分是关外夜不收,常常在建奴后方侦查。
陈继盛则派出了部下最忠诚的日本浪人担任战锋,这些讨生活的倭寇,早在袁可立时代就已小规模进入黄海,毛文龙的部将雇佣有一些,为此毛文龙还受到过登莱巡抚的斥责。不过后来看这些日本人打仗还行,也就没有再多问,陈继盛部下还有一百多个倭寇亲兵。
李师道对此感到担忧,害怕这些讨生活的倭寇临阵倒戈。
左良玉不屑一笑:“此辈倭人,去之如去一毫毛耳,李帅不必担心!”
战锋后面就是密集的步骑兵方阵,计有七个步兵方阵,六个以游骑兵为主的骑卒方阵,骑兵在步阵中间,这一波总共有一万八步兵,一千九马骑卒,以及李师道的九百骡骑。
以上算是前军。
前军是来自大名府卢象升、皮岛尚可喜、刘兴治、毛承禄、登莱耿仲明、孔有德、甘肃高夫麒的人马。孔有德心中自然不服气,但是按照明军行情,战前随便咋闹无妨,但是布阵迎敌了,你还要闹,自己人都看不起你,因为那样会害死所有人,会被群殴。
这个安排是李师道跟左良玉他们商量的,把素来骄横的东江军和喜欢闹事的登莱兵包在中间放备起来,卢象升带兵防守南面,高夫麒占据北面。只要东江兵搞事,立刻混战!
这就是大明行情,打仗得先把友军防备好。
虽然这样容易招致败仗,但也是没有办法的结果。
前军后面便是中军了。
中军本阵,最前面是山西参将虎大威的部队,三万多山西军被建奴击溃后,参将虎大威收集了六千人,来自山西总兵帐下的武原营、威风营、武山营,以及河东兵备道的岢岚军。
右侧是来自代北的振武军,大概三千四百多人,仍由姜瓖指挥,很分散。
中间和左侧就是大队厚实的步卒了,全是河西战兵,武威军担任主力。从河西务溃败回来的王进,带着剩下的三千黑熊营跑来听用,中卫军指挥使杨天华也带着残部从通州来了。
他俩谁也不信,只信李师道,要求跟武威军在一起。三个指挥官没办法,只能照办。三军分成了若干个小方阵,阵与阵之间相隔三十步,作为全军核心所在。
剩下的中军左右两翼几乎就全是步兵大阵了,除了各有几十骑兵随时游走之外,目之所及全是无边无际的步槊丛林。成分很复杂,几乎都是从河西务逃回来的溃兵。密云、怀柔、天津、廊坊、顺义、卢龙……都有,另外还有黑云龙的七千禁军,由山海关总兵黑云龙统带。
这些入马各部分相加,总数超过两万人。具体有多少人谁也不知道,天还没大亮,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李师道收到的各种消息也是自相矛盾,根本不晓得有多少人。虽然全都是战兵,但是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的,军容不整,士气很差。前面一败,马上就会崩溃,不能指望。
……
从前面战锋到后面溃兵,一共大概有六七万人。
乱哄哄的,看起来恐吓力十足,就是不知道实力咋样。
后军就不用说了,全都是辎重辅兵,以及大伙儿之前俘虏的包衣奴才,辅兵好歹还有防身的家伙,这些包衣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十个战兵看管。各部队的后勤辎重辅兵,再加上这些包衣奴才,也有上万人。各自护着自己部队的粮草、营帐、煤炭、战利品,至于营地……
营地不用管了!
打赢了,大军直接冲杀过去,生擒阿巴泰,抢夺战利品。这个时候谁还要回营地,简直就是弱智玩意儿。打输了,营地也没用了。联盟瓦解,大伙儿各自逃命去也。
……
此番增援安定门,明军联盟总共约有十万人,恰好是阿巴泰的四倍,颇有些以势压人的味道。不过兵法本就如此,得胜之道,在于以多打少,以老击新。严格来说,明军联盟这十万人,辅兵就占了一成,败兵又占了五成,真正能打的也就前面四千八战锋和中军那些人了。
前面败了,还指望后面这些跟死了妈一样的溃兵拼命?
尤其是黑云龙部下的七千禁军,这是圣人调给黑总兵的部队。一个个的,几乎都是京师的膏粱子弟,还有些是原主招募代征的乞儿。眼看要建奴拼命,都跟见了老虎似的。还没开打就有不少家伙跑路,不过跑出去一看,到处都是建奴!旋即打消念头,悄悄跑了回来。
这时候出去乱窜不叫逃命,那是给建奴送人头。
“李帅,虎将军,这便击鼓进兵吧!”
左良玉回头眺望明军大阵,再看了看了对面的建奴大阵,建议道。
“虎将军意下如何?”李师道瞧了虎大威一眼,但见这厮牛高马大面目凶狠。
巧的是,这虎大威早年也是个杀人越货的关外响马,陕西榆林人,方圆百里有名的江洋大盗,有回抢了十车皇纲,于是陕西政府大怒,发兵围剿大虎贼。战败被俘,刺配边军。
按理说早就被斩首正法了,奈何上官赏识这厮晓勇啊。
“虎某败军之将,不敢妄议军事!”
前天晚上山西军被数万建奴主力围攻,虎大威当时也在其中,大败逃走,如今不愿意多说。
“好!”
李师道不废话,看向左良玉道:“既然如此,击鼓进军!”
命令既下,警鼓敲响,号角渐次连营,战鼓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对面建奴大阵随即爆发出鼓声,奴军战锋巴牙喇出动,以梯形大阵缓步向前推进。在他们后面,杜度、德格类、苏纳、萨哈廉、豪格、硕托等阵次第向前。从高处望去,就好像缓缓蠕动的蚂蚁包一样。虽然慢,但一往无前。再后面,老奴阿巴泰的本阵也在移动。战马嘶鸣,铁甲威风,看样子有足够的信心来干碎第二次联盟起来的明廷勤王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