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不是也来了吗？”李师道看了眼来路，道：“明天晚上，送孔有德上路！”

旋即又道：“我没问你怕不怕这个场面，我想问的是你怕不怕战死？”

“死也要鸟朝天！”高夫麒拿着一块熟肉大吃，望着建奴军营道。

……

西直门。

一堆堆篝火燃烧着，错落有致的营帐延伸进中央最大的帅帐，旺盛的炭火被撤了下去，帐内气氛肃杀，显得格外冰冷，代善领着岳托、杜度、硕托、德格类等人站立帐外。

一队队的巡逻士卒比平时多了一倍，因为今天有明军过来增援了。

马蹄声渐隆，战马踏着细雪进入了中军。

代善一抖披风单膝下跪，身后诸贝勒齐齐跪下。

“主子.....”

“拜见大汗！”

皇太极抬起视线，利索翻下马，轻轻拍拍代善肩膀：“大哥随我进来，其他人都下去准备吧。”

“是！”

挥退众将后，皇太极走进帐内的长案后坐下来。

此时没了旁人后，脸色顿时难看许多。

“南朝秘密遣使来谈了，但不肯答应我们的三个条件，砍了很多。”

“朱由检那昏君，真是不晓得好歹！”

“我意，还是打破北京，不然日子会很难过....”

皇太极说了几句，疲惫的神色换上了肃杀的威严。他摆摆手，看向自己的儿大哥，换上了平和的语气：“过来的时候，我还接到报告，刘兴祚、张可大、卢象升、李师道等部来了。情况很不好，奇谋能用一次，用不了第二次。孔有德那边，也出了麻烦，说是被盯上了....”

看着皇太极浑浊的眼，代善皱起了眉头，他素来与皇太极不和，都是杰出之辈，在建州都有不少拥护者。之前因为争夺汗位，形成了竞争关系。从前的手足之情，越来越模煳。

关于招降孔有德，很早的时候代善就考虑过。

但是明军内部派系非常复杂，孔有德虽然对大金有意思，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无它，怕被友军讨伐。

前几天大金在河西务击溃明军后，孔有德秘密来信，说打算杀了总兵张可大等明廷走狗起事，结果被张可大察觉到了异常。张可大求援友军，于是李师道那厮联合高夫麒出兵讨伐。

事后，因为没有证据，事实不清楚，且是张可大一家之言，加上时局艰难，明廷没有杀死孔有德，只是打了八十棍。孔有德虽然侥幸保住了一条命，部下却被李师道杀了几个。

现在，据孔自述，高夫麒已经惦记他上的贤妻美妾家产财货和一千骑兵了，并且尝试了一回，试图动手杀人越货。虽然被卢象升阻止了，然而这回有卢象升，下回再指望谁？

代善很担心，怕孔有德被他的友军弄死分了财货，让大金失去一个好奴才。

想到这，代善做出一些表示：“不若先出兵灭了高夫麒李师道此辈？”

橘黄的火光下，皇太极慢慢靠在了榻上。

“受伤的狼，才会明白智慧的重要。”他这样说。

随后，又道：“今晚还会下雪，是一个偷营的好时候。”

帐外，风声响了起来。

连天的雪幕下，代善走了出去，淋着鹅毛大雪，哈出的气带着白色：“大汗来的路上已安排工匠赶制了一批石机，还需要一些时间架设调正，所以包抄安定门，试探进攻一次。”

“是，贝勒！”

声音拔高，震动营布。

京师，徐府。

灯火通明，脚步来来去去，数十名仆人分成数批，抬着各种装有贵重物件的箱子搬运上马车，忙碌的人群中，传来说话声，哭泣声，嘈嘈杂杂。夜幕里，灯笼里的光倒影着人。

“这可是老夫一生心血，万万不能搞出事来！”

徐光启咬着牙，望着那些贵重的书籍，嘱托一名军官道。

他后面，站着南教堂的修女和传教士以及红衣大主教利玛窦等人，白皮姑娘阿黛音吸着鼻子，身躯隐隐颤抖。微微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眼泪将视野模煳。

模煳的视野里，徐光启的手伸过来，抹去了她的泪珠，将她头按在胸膛上，摩挲着，慈祥道：“哭甚么？不哭不哭，圣灵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再说了，也不是我要你们去守城。这是圣人的决定，不光是你们这些在京城的夷人，连皇亲国戚都必须全家出动，不然就得坐牢。”

“西方的罗马已经被蛮族灭国了，难道你们今天还要看着东方的罗马也这样吗？”

小姑娘在他怀里点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大雨里，军队那边传来催促的声音。

徐光启大手一挥，抓起火铳，招呼仆人和南教堂的白人：“走，杀鞑子！””

......

在之后，脚步阵阵，人群离开府邸，在雪中前行。白皮修女们穿着黑色长袍，连襟披风笼罩了头，手里端着火铳，裁判所女武神康可提着一把中世纪风格的矩阵十字银色重剑

而在皇宫那边，宫门悄悄打开，一队队手持页锤的禁兵开出，出警入跸。一群群手持刀剑的宦官分列左右，一辆辆马车陆续驶了出来，紧接着周府田府袁府的人开始往东直门过去。

这样的消息，在大臣们刚带着家丁仆人上了城墙的时候，传了过来。

更远处，后金的旌旗也到了西城，然后一批批军队开始出动，进行战前准备。

雪夜中的北京城格外安静，这个时候的深夜，整座城池的人几乎都在睡觉。徐光启经过宁静的街巷时，忽然心里不稳，喊出声让车队停了下来，他看到北边城墙段的天空。

那里，有些不一样。

熊熊火光在黑色的夜与大雪中燃了起来，徐光启的身体忽然颤抖。火光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在空中飞行，忽忽忽的像是风吹来的声音。接着，密集的火光如雨点般落在城头上，满人的喊杀声一瞬间在城里城外陡然拔高，旋即快速席卷整座城池。

“快！建奴攻城了.....”

他惊恐的声音在宁静的街巷里响起。

……

箭头钉在墙垛城楼尸体上，大火在燃烧，西北二城陷入厮杀。

高起潜拖着刀，肩膀上还插着断了一半的箭头，脚步不停往前挪动，脸上血色在消退，背上披风撕开，甲胄裂出一道口子，血在淌着。

“短兵准备，盾牌靠上去，靠上去啊！把盾架起来。火油，还有沥青，金汁煮开了没有？对，传令兵....传令兵！快把建奴攻城的消息传出去，快啊。”

他一边说着，身体还晃了晃，或许血流了太多，走了几步便无力坐在地上。火光中，厮杀声正在从城下蔓延上来，越来越激烈。随后他的卫兵连忙把他扶起来朝后面过去，找来大夫把甲胄下的伤口包扎止血。

“天差……天差……流了好多血哟，没事吧？”

“你回去，赶紧回去守城，咱一会儿就回来。休息下，马上就来！告诉军士，高起潜还没死，让他们把城守好！不然建奴一退，咱要执行军法！去找方正化，让他赶紧派援兵！”

高起潜狰狞着把亲兵推开：“守住了，咱大大有赏，咱有的是钱！”

那亲兵笑了一下。

“天差可别哄我们这些苦哈哈哟！”

城墙上，箭矢飞上来擦过一名士兵脸侧，落在地砖上。那士兵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继续和同僚抱着擂木往城垛跑，朝靠在墙上的云梯一砸，噼里啪啦一阵喊叫，几道身影栽了。

那名士兵和同僚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支箭钉进了他的眼眶，尸体仰头翻倒在地。另一名士兵后退几步，有建奴幸免于被砸落，爬了上来，凶悍的嘶叫一声，扑上来乱砍。

双方在楼上厮杀起来，更多建奴在躲过城墙上丢下来的石块擂木金汁后，杀了上来，四周影影绰绰，全是厮杀一团的身影。

绷带缠上，高起潜重新穿戴好甲胄，推开了房门。厮杀变得更猛烈了，走上他的防区，视野之内，那名亲兵倒了下来，脖子被砍断。再向前看，刀、血、人影，一样一样晃动。

“咱还没死....你怎么就躺下了。”他嘴角抽了抽，有东西流出来。

高起潜举起钢刀，啊的一声怒吼，跨步冲了上去，一刀捅进一名建奴背心，奋力推着对方朝前面跑了几步。啊的怒吼又响起，一脚把尸体从刀身上踹开。城垛外面，不断会有几个或者一队建奴爬上来，这边禁军仗着人多堆过去，将对方赶下城头，但付出的往往是比对方多两三条人命的代价。

此时一个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仆人已经被吓破了胆，看到战区长官后，疯一般的跑了过去，哭叫道：“上差，我们守得住吗？守得住安定门吗？城外援军为什么还没有来啊.....”

高起潜一把拧住他头发：“守不住也要守，给我过去……死也要鸟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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