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请耿抚台慷慨赴死(1 / 2)

晚明浮生 高野舞 5663 字 2022-12-12

[[崇祯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辽军大举撤离顺天府。

从德胜门到广渠门,从石门营到大兴,从渔阳到三河县,到处都是黑压压的辽兵。旌旗蔽空,人叫马嘶,同时还有大量车马、辎重、粮草、火炮。不知道有多少人,估计不下三万。除了大都督何可纲和宁前兵备道陈新甲,祖大寿、王承胤、谢尚政、朱梅、刘应国、罗景荣等高层大多被乱军裹挟,左良玉、黄得功、周遇吉、刘泽清这些中层将领安抚军士也无果。

与此同时,山西诸军亦在京北闹事。

由于粮饷调度不到位,军部又屡立更改驻地,怨气冲天的山西兵终于发作。

岢岚军抄略昌平,武原营劫掠石景山,太原之兵扫荡怀来。

拖猪牵羊,杀人放火,奸淫民女,拷打乡绅,山西巡抚耿如杞不能制。

大同知府马士英呵斥士兵,为乱棒打走。

是日下午,密云王师讨伐晋军,大战武山营落败,死伤数百军士。

圣人遣乐安公主朱徽娖、英国府世子张之极、太仆令高弘图、考功郎中吕大器、兵科给事中薛国观前往安抚。一行人刚出西直门,被乱兵打得鼻青脸肿的马士英已经跪在楼下了。

太原总兵张鸿功披头散发,山西巡抚耿如杞嚎啕大哭。

衣衫褴褛的耿如杞跪在薛国观马下,哭喊道:“下官无能,领兵无方,求侍中责罚!”

薛国观瞟了他一眼,不理会,厉声道:“太原总兵张鸿功何在!”

披头散发的张鸿功哭着跑了过来,以袖掩面哽咽道,“好教诸位上差晓得,匹夫张鸿功在此!卑职领兵无方,有负圣恩,罪该万死!”

马士英跪在他旁边,埋头沉默,大气不敢喘。

薛国观不说话,劈脸就是一记耳光,打得山西巡抚耿如杞瘫在地上,然后抓起戒尺劈头乱打。一面打,一面数落三人。马士英跪在地上,任凭薛国观打骂,直被打得口鼻来血。

考功郎中吕大器、太仆令高弘图、英国府世子张之极只是冷眼看,并不开口。

马士英虽是大同府知事,又是东林党官僚,按理说不会如此低声下气。不过,此刻他见了薛国观,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耿巡抚恐怕都难逃一死,何况他?

连打了十几下,薛国观稍稍收住了怒火,呵斥道,“马士英此辈,有无克扣军饷,还待详查。但领兵无方,管带不严,以致军士哗变作乱,却是罪责难逃!左右,拿此辈杖三十!”

“遵令!”

左右立即出来一队武士,把马士英押走。

没过多久,马士英便被当众按在西直门当口,对众杖打。

薛国观先打这厮,一是要表明朝廷已经介入了此事,二是佐证自己不会官官相护,让山西兵相信朝廷会宽大处理,三是释放执法必严的信号。不管是谁,只要犯法,他绝不轻饶。

打完马士英,薛国观喝令武士逮耿张二人。

耿如杞垂头丧气,张鸿功面如土色,给事中怒气勃发,呵斥道:“耿辈巡抚山西,何等委任!张贼总兵太原,手握三城劲卒,责任重大!乃渎职慢事,师乱顺天府。”

朝廷欲斩汝等平乱,还有何话好说!”

张鸿功猛地抬起脑袋,脸色一下子变得悲哀,道:“愿刺配为戍兵,发往通州会战,死于建奴之手!请朝廷再给我一次机会,勉强报答圣人信任!”

“晚了!”

薛国观大手一挥,呵斥道:“汝有三罪,一者勤王失期,二则战斗高迎祥不力,三乱顺天府,惊吓天子。有此三罪,即便军部想容你,都察院亦容不得!呔!绑了,移交三司论罪!”

如狼似虎的武士提着铁链涌了上来,将拼死挣扎的张鸿功锁住首级手脚。

“将军不顾三族乎?”

见张鸿功与武士嘶吼搏斗反抗,乐安公主朱徽娖叹息道。

张总兵顿时泄气,再无任何挣扎举动,顺从地让武士抓了下去。

朱徽娖道:“薛侍中,诸位官人,耿抚台如何处置?”

望着沉默不语的耿如杞,吕大器等人一阵哀伤。

命耶?时耶!

非国事艰难至斯,不会有今日。

高弘图道:“刘策先例,若发配会审,必戮三族!”

日前三司通告,蓟辽总督刘策渎职失察,使建奴犯阙,杀三族。关外督师袁崇焕业已被打进诏狱,三司准备处极刑,连坐家族亲信并问,有可能凌迟。总之一句话,下场凄惨。

大伙儿对耿如杞是持同情态度的,奈何国法朝风不容。

既然如此,不如给予耿如杞自裁的机会,好过牵连其家族。

一道道狂风撕破云层,令人毛骨悚然的暴雪中,耿抚台走到了末日。

沉默中,朱徽娖突然拱手,道:“请耿抚台慷慨赴死!”

“也好……”

西直门狂风呼啸,耿如杞哈哈大笑,颔首道:“耿如杞此辈,渎职惊驾,无可恕。”

薛国观挥手,一名武士便拿着弓弦上前,准备缢杀之。

到了最后时刻,耿如杞突然看向给事中薛国观,道:“薛国观,你多行杀戮,少有宽免,且苛刻军人,残酷藩臣,树敌颇多,应当有所收敛,否则不知道哪天便会人头落地。”

薛国观大怒,旋即想起这不是在衙门,于是咬牙切齿不语。

“高弘图,刚正不阿,忠诚王事,但你不通古今之变,不览历代兴亡之道,倾覆大明天下者,必是你这等短视之辈。”耿如杞怒目圆睁,遗憾道:“你当听从意见,治理经国政要。”

“多谢指教了。”高弘图笑道。

两名武士按住耿如杞,一人将弓弦套在他脖子上,正待发力,耿如杞忽道:“且慢!当年魏忠贤宰国,中使悬其画像令拜,我头可断,膝不能跪。忠贤我且不惧,杀我焉得无礼?”

武士看了眼诸使。

“照做。”朱徽娖摆了摆手。

随后,耿如杞让人拿来一匹名练,以绸为绳,然后理衣冠,在雪地上坐好。

“请抚台上路!”

三名武士朝他作揖,用力缢杀的时候,耿如杞没有任何挣扎,至死仍端坐在那里。

朱徽娖叹息,薛国观亦神色复杂,高弘图哀之。

不管耿如杞之前如何狼狈,但在死到临头的时候,能放下一切,从容赴死,确实难得。

看到这些邸报,李师道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