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将孙怀忠在一边听得直叹气,这李师道,仗义是仗义,行军打仗也是把好手,但真的不会做人。你既已得罪道台,又对巡抚的招揽心不在焉,这是两头不讨好啊……
接下来的日子,你怕是很难过了,回去又要挨打。
……
遭遇战打赢后,大军继续向北。
崇祯二年八月二十五,阴。
戈壁滩上走沙石,风卷红旗袍猎猎。
前锋斥候侦查回报,遇到了大队当地官军,看旗号是会州守军。梅之焕下令溃兵将官来见,守备姚之夔、沙井驿副将史开先、临河屯参将张问政、岳家楼守备赵访便过来见礼。
一个个蓬头垢面,无精打采的,半死不活的样子,哪里还有边将风貌。
“姚守备,本抚令尔镇守会州,汝何以至此啊?”
姚之夔等人跪在地上,梅之焕打量着他们,明知故问道。
“风不停,戈壁上飞沙走石,会州也是黄沙遮天,将士们迷了眼睛,士气低落。又缺衣少食,骤闻北虏入寇,将士躁动不安,末将也不好强战,怕引发兵乱。”姚之夔低声答道。
“你理由编的很好嘛!”
梅之焕都懒得跟这帮人废话,操起刀背直接往姚之夔身上打:“缺衣少食?本抚拨给你的粮饷不够?卖给鞑子发财了?将士迷了眼睛,本抚找给你的斗笠流苏你怎么不发?”
“盗卖军器贪墨粮饷,说什么兵乱啊,当我跟你这畜牲的丘八一样蠢?”
“畜牲的丘八,挫鸟的贼配军,好可恶,该打!”
“砰!啪!啪!”
梅之焕一面嘴里骂,手里一面甩鞭子打。姚之夔跪在在地上,一句话不说,任凭梅之焕鞭打。连打了十几鞭子,梅之焕还是不解气,又操起刀背,照着姚之夔脊背往死里打。
在场文官武将都冷眼旁观,李师道看得直叹气,这厮真是可怜哟。
“文官失地,武夫丧师,依照我朝法律,如何处置?”用刀背再打了十几下,梅之焕稍稍收住了怒火,然后翻身下马,直接一脚把姚之夔踹翻在地,再劈脸三个耳光,大声喝问道。
丧师失地怎么处理?
按惯例,文官先抓进诏狱,追赃拷饷抄家略产后打入死牢。最后在某一个凌晨,从牢房里揪出来,然后装进囚车,押赴市场处死,最后传首九边。至于武夫,刺配流放十年游。
其实也说不定,只是相对来说,文官的下场要比武夫惨得多。按照权责统一理论,在这个以文驭武的时代,武夫的地位职权都很有限,文官手握大权,背的责任自然也更大。
还是那句话,你有多少权力,就得承担多少义务。
听到梅之焕这么问,姚之夔脸色大变。
他之前的话其实半真半假,贪墨粮饷盗卖军器的情况确实有,但不敢驱使军士强战也是真的。他们这些匹夫,固然嚣张跋扈,敢跟上头阳奉阴违,但说他们一手遮天也不可能。
鞑子今年入寇的规模比前几年更大,强行出战多半全军覆没。
要是全军覆没,姚之夔就不是挨一顿打这么简单了,姚之夔不敢赌。
“本抚此行,打算北巡贺兰山,会同延、麟、夏、朔诸地,邀战虎墩兔,你部还有多少人马?还能不能一战?”好在梅之焕没有深究,而是给了姚之夔一个看似戴罪立功的机会。
“步卒六千,骡驴驼驴骑一千七……”
姚之夔声音很大,似乎为他保住了这七千人马得意。
李师道瞄着梅之焕的脸色,这位巡抚果然不打算杀了姓姚的。梅之焕还没这么失心疯,虽然对姚之夔等武夫不战而逃的懦弱行为感到无比愤怒,但他也知道,此时追查会州贪腐一案,一个不好就会逼反数千人马,他担不起这个责任。姚之夔自己肯定不敢贪,中层文官的贪婪狡诈,他非常清楚。
“滚吧!你今年没有军饷。”
梅之焕骂了一声,直接剥夺了姚之夔今年的工资。
“卑职遵命,先去了。”
梅之焕轻飘飘一句话就扣了他一年工资,姚之夔脸上却看不出表情。
他也知道,比起脑袋搬家,这样的处罚结果已经很轻了。
收拾完姚之夔,杨天华、冷士贞、任千行等将领又跑来赔罪,我等之前行军太慢,没想到害得巡抚置于险境,罪过罪过,请抚台发落。梅之焕极恨这些人,却又没法真个拿他们怎么样,这心情可想而知。李师道全程站在梅之焕身侧,完全就是个无耻的亲军将领模样。
杨天华他们已经打探清楚了之前战斗的经过结果,得知鞑子统领拜哈拉为李师道斩杀,他们都有些吃惊。李师道是能打,大家伙儿也知道,但却没想到这厮还能阵斩鞑子统领。
见李师道跟梅之焕搅和在一起,还无耻的充当起中护军,杨天华的脸色很不好。冷士贞则更是冷哼一声,低声骂了一句狗东西,不知道在骂谁,史宪诚也说李师道这事要不得。
你们懂个勾八,老狗就要去诏狱坐牢候斩了,还不得找好下家?虽说梅之焕到时候也会被抓进诏狱拷打,但好歹活着出来了,而且背靠东林党元首周延儒,这大腿得抱上啊。
……
回到本军后,李师道找来李怀仙和吴少诚,商讨伤亡军卒抚恤的事情。
梅之焕没有王老狗那么刻薄,不会在钱财方面小气,因此抚恤赏赐都不会短少,但怎么把抚恤金足额送到阵亡士兵家属手里却是个难题,大伙儿想来想去,都觉得再难也得办。
蒙骗将士,言而无信,这不是李师道团伙的风格。明末士卒虽然能忍,但大伙也不是傻子,都有眼睛,都看着,你糊弄他们这一回,下次再有野战,你看他们还会不会卖命?
“老吴,你有文化,你跟韩判官他们统计一下,阵亡士兵除了要把抚恤金寄回去,还要再按汉唐旧制给他们的家属写报讯,这事儿放在心上,不要出现家人犹自寄寒衣的事情。”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白骨已枯沙上草,家人犹自寄寒衣。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
是个人都能想象出来这都是些什么样的场景,真是令人心碎哟。
“咱是卫军,将士们大都是武威的,每个人都要记下来。回头我找田判官出个公函,请兰州方面派人护送抚恤财物到武威交割。不管多远多难,这事儿都要办妥了。”
“另外告诉武威知府,谁要是朝这些卖命钱下手,别怪老子杀他全家!”
吴少诚道:“大哥不担心,我找些可靠的弟兄回去看着。”
“嗯嗯,这样好。”
李师道正待补充些什么,却见判官韩大梁骑着骡子匆匆跑了过来,老远就招手喊道:“李总兵,前方即将进入会州境内,斥候侦查回报,发现鞑子主力行迹,抚台召诸将议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