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道放了一面小旗在陕西地图上,然后用笔往南边画了一条线,继续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洪承畴必然兵败,高迎祥会越过韩城,率部北走延安,向米脂县运动……”
“大概三月初,王自用、王佐挂、王嘉胤、王子顺、张孟存、高迎祥、刘汝魁、刘国能、袁宗第、田见秀、马世耀、辛思忠、刘芳亮、神一元、神一魁等强寇会在延安完成合兵。”
王正贤皱眉道:“陕西总兵钱中远还有一万精兵,难道他也挡不住高迎祥?”
兵备副使严乐冷冷道:“有兵又怎么样,他也得肯出兵啊,西安一带也是兵变频发,要是钱中远把大军带出去,八成也会投贼,与其这样,他还不如屯西安,防备固原叛军。”
再说了,这回陕西高层被皇帝抓了一大半,行政能力已经陷入了半瘫痪状态,哪里还组织得起会战,况且就算没瘫痪,单从各军欠饷情况而言,大人们也不敢全面发兵剿匪。
见王正贤抿着嘴不说话,李师道继续介绍道:“眼下宜川、洛川、清涧等地无兵,想必道台与副宪也能猜到,要不了一个月,五王三刘必破陕中,然后向河曲蒲津一带运动,如果河中守不住,数十万贼兵就会入境河南。届时沿途百姓自备辇车香案,夹道欢迎闯贼入城!”
“所以末将的建议是,不去两川,不去河曲。”
这些情况明面上都看得见,王正贤和高起潜本来也有这个打算。
想了想,王正贤再道:“王和尚现在我军西北方向,杨鹤让咱去守甘泉,诸位合意?”
真是废话文学,杨鹤让你去,你敢不去吗?
王道台这话本是暗示手下劝他跑路,结果谁都不肯背锅。
“哼!那就去,谁怕谁啊!”
李师道也不说话,根据杨督师的部署,贺虎臣率宁夏边军主力入陕,大概三万之众,一路马不停蹄南下追杀王嘉胤,先后于三月初九和四月十一,于平凉击溃起义军断后人马,起义军领袖之一姬五儿于此战死,随后重庆指挥使杜文焕调任延绥总兵,兼督固原镇。
之后洪承畴、王国梁、王宝昌、陈奇瑜、曹文诏相继参战,官军追亡逐北,陕西起义军遭受重创,历史上还因为李自成战略研判出错的缘故,各路起义军险些在河南被陈奇瑜全歼。
可以预见到,在未来五年,将是陕西起义军的噩梦。
就目前而言,杨鹤到任之后,明军分兵三路会讨,西路由贺虎臣率领,经平凉直捣延安,诱杀起义军领袖张孟审,野战击毙起义军领袖姬五儿,大屠其部,王嘉胤败退。
中路由杨鹤亲率,紧盯王佐挂、王自用、王子顺、刘国能、刘汝魁、袁宗第等十四路大寇死追,今天是正月十九,陕西甘肃宁夏各路野战军已经在集结,即将于本月发起攻势。
左路方面由陕西都司指挥使马科亲率,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担任副总,洪承畴出韩城,经黄龙直取富县,马科总率陕南诸军,出渭北,经宜君,也是直扑富县,双方将在此会师,然后肃清流民,打击叛乱的固原军黄少辉部,如果事情顺利,最迟十天后就能抵达绥德。新笔趣阁
三路精兵分进,杨鹤亲自坐镇宜川,形势十分危急!
起义军方面,会遭受起事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全面围剿,陕西政府方面,各级官员会承受巨大的点对点压力,杨鹤已经把各级主体责任都厘清了,每个人都有明确任务。
谁出了问题,那就真要掉脑袋了!
对于李师道来说,情况非常不妙,这意味着不能摸鱼了,以后每一次战争,他都必须对起义军痛下杀手,另一方面,李师道一旦战败,王道台也保不住他,八成掉脑袋!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跟李自成一起去投王和尚造反,李师道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贺虎臣、杜文焕、左光先、洪承畴、贺人龙、杨嗣昌、陈奇瑜之辈,哪一个是好惹的?
……
深吸一口气,李师道将目光重新放在地图上,地图被李师道用绿笔画了三条大箭头,并在上面标注了战役的大概日期以及双方领军将领,还有人数多寡,其中,延安、平凉、庆阳、宜川、韩城、榆林、府谷、蒲州这些城池,被画上了两把交叉刀剑,表示此处将有恶战。
说实在话,就现在这个情况,李自成去造反就是找打。
李师道原本想带他一起走朱温的路线,奈何这犟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商讨完军事,李师道回到军营。
昏暗的灯火下,李自成正在收拾东西,那天被李师道打一顿,眼下还在生闷气,看到李师道就把头转到一边,李师道在他身边坐下,笑着问道:“你想好了?真要去投王和尚?今晚就走啊?”
李自成嗯了一声,自顾自扎着草鞋。
“二弟,你要知道,出了这座军营,我便再护不得你。”李师道叹了一口气,再次强调道:“王自用、王嘉胤、王子顺、王佐挂、张孟存、刘汝魁、刘国能之辈,很多人都想着跟朝廷讨价还价然后接受招安,你以为他们是为民请命?其实他们很多人跟我李师道一样,你投他们,成事不易啊。”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李师道已经不是第一回说这些事了,李自成也听得很烦,神色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到李师道语重心长的口吻,旋即又冷静了下来,道:“那我现在能怎么办呢?我不想帮朝廷杀老百姓......”
“谢谢大哥一直以来的照顾,道理其实我也明白,但我就是忍不住。”李自成喝了一口酒,把葫芦递给李师道,深深道:“二弟再多嘴一句,大哥是真心为朝廷效力,还是要做朱温?”
李师道哈哈大笑,老子说了那么多,你就记住了一个朱温?
对于这个问题,李师道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不要管我将来怎么做,你只要记住一点,我做的事情,和你想做的事情,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蛇鼠各有道。我这样的,早就该剥皮削骨,为不了人了,将来到了那一步,做不做朱温又有什么关系呢?凭我心意而已,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了。”
望着一片黑暗的天空,想到接下来的天灾人祸,李师道很是感慨:“接下的很多年,不管是流贼还是官军,不管是你还是我,所求只是一条活路而已,活下去,才有逐鹿的资格。”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李师道起身,起身道:“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每一个决定都要深思熟虑,充分考虑自己的得失,不要太在乎泥腿子,他们的命,不值钱,成了大业,自有人为你歌功颂德。”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莫不如是。”
“二,不要不撞南墙不回头,情况不对劲就要学会装孙子。躲在没人注意你的地方,好好想一想自己哪些地方做的不对,下一次才会更好。三,除了你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等你做大了,你的脑袋也是他们投降诏安的投名状。四,既然你中意拷饷追赃,那么将来你不妨把事情做绝。”
李自成皱眉道:“怎么个绝法?”
李师道冷笑,掏出一把碎银子,幽幽道:“你抢了人家的钱,还把人家打了一顿,人家能对你心悦诚服吗?所以要么不追赃,要么连人带货一起干掉,把你要拷饷的官员全家杀光,不然他们还会在背后捅你刀子,还有,不要觉得读书人很值钱,读书人贱得很,天下想当官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当初我是怎么对艾举人的,你以后就怎么对那些百官状元。”
听着李师道不以为意的语气,李自成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这家伙朱温转世吧,正待说些什么,李师道却掏出几张银票和一些物什,放在他手里,道:“这一千两银子你拿着当盘缠,外面我给你找了一匹战马行脚,包袱里还有一些熟肉盐茶干粮,你路上吃,到了王和尚那里好好干。”
“我......”
李自成语塞,大哥凶是凶了些,虽然经常打人,但对自家人也确实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