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几个人拽着,李自成没去成。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终于安静下来了。
血水混着雨水缓缓流淌,一群士兵提着脑袋扬长而去。
……
……
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这八个字在李师道以前的认知中,只是一个显得夸张的词语。
但眼前,这些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起来,是真跟山一样,后世屠生佛描述的场景,如今正以现实的方式还原在他面前,连尸堆上面那个被竹竿挑起来的小孩儿几乎都一模一样。
四野沉寂,雨雪霏霏。
李师道需要抬起头,才能看到那一堆尸体的顶峰。
李自成收刀归鞘,颤颤巍巍爬到尸堆最高处,把那个小女孩从竹竿上抱了下来,她还没有死,但显然也不能活了,那根竹竿从她后背穿了进去,一直从肚子前面捅了出来。
当李自成把她抱下来的时候,她也紧紧地抱着李自成。
一只风霜到好似老树皮一般的手,和一只稚嫩到如同青笋一样的手,握在了一起,黑白分明,她微弱的哭声在李自成怀里戛然而止,反而是李自成落泪,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年我若成道,必叫北京城里状元百官,个个披麻,家家戴孝,户户发丧!”
……
“走!”
一把拽起李自成,一行人往回赶。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刀紧紧握在手里。
说陕北十三寇百万之众,算上这些被延安军处决的流民,的确有。
远处雨幕里隐隐还有惨叫声传来,听得一行人心里麻麻的悲伤,难怪要调客入陕剿匪,陕西本地的营兵卫军就是人手十两银子,恐怕也下不了手吧,众人突然恐慌了起来。
“如此屠村灭城一般的倒行逆施,那朱家到底是怎么得的天下啊?!”
李自成双目赤红,问李师道的时候满腔悲愤。
“还能怎样?打着为泥腿子报仇的旗号呗。”
李师道想了想,发现也只能这么回答,人家王仙芝也是喊的这么嘛。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自宋祚倾移,元以北夷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
李自成想起了之前在县里看到的太祖檄文,当场禁不住哈哈大笑。
“我当朱家畜牲中国,朱家当咱这些泥腿子是汉家么?”
“降生圣人,降你娘个驴球子!狗草的朱元璋,老子早晚挖了你的坟!”
“嘘!”
眼见李自成越说越来劲,李怀仙制止道:“不要乱说,太祖可是恢复中华的英雄。”
李师道只冷眼看,幽幽道:“你现在别在那仇朱,将来给你机会,你跟朱家也差不多。”
“放屁!”
李自成呸了一口,咬牙切齿道:“杀我一民,如杀我父,辱我一女,如辱我母!所过之处,三年免征,官绅一概追赃拷饷,咱老子将来反明,就是这个规矩!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改!”
一席话听得众人忍不住笑,李怀仙附议道:“追赃拷饷还不够,我看还得照大哥说的,衮衮诸公不是自谓清流么?宜投诸黄河,永为浊流!到时候都推到黄河里淹死!全家男女老少都杀光!”
李自成没理他,把目光看向李师道,沉声问道:“大哥还要继续为朱家卖命么?如果大哥打算为朱家卖命,请恕二弟不能从命,二弟决定了,这就逃军,北上去投王和尚。”
李怀仙吓了一大跳,骂道:“你不知道王和尚正在被朝廷围剿?去找死?”
这头还是很铁,跟历史上一样铁。
“怀仙,给他两耳光,让他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