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台管着四五万人的军队,至今却没有出大的差错,这水平肯定比自己强多了,须不可小瞧了明末文官啊,穿越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至少带兵就被人家甩出去了几十条街。
好好看,认真学,不能刚愎自用,切记切记。
李师道喃喃一语,拍了拍马背,朝王道台的中军追去。
离开固原之后,目之所及是一片地势平坦的荒原,偶有白骨尸堆点缀其间,密密麻麻的狼群在远处观望,一路尾随军队捡尸,每当有士兵畜力倒毙在路上,便黑压压的围上去。
不时还能看到在冰天雪地中逃难的流民,不知道是汉民还是胡人,一路哭声震动原野,倒下的妇女儿童很快就被人捡走,拿起柴刀一顿乱剁,然后就地架起锅子生火开荤。
看到路过的官军,流民队伍也不甚慌张,兀自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人相食,百鬼哭,总的来看,人烟稀少,很是荒凉。
看到这一幕幕,王道台不禁感慨道:“当年秦汉经行处,为汉儿乐土,汉世宗移民实边,妥善经营,变之为汉家要地,李家亦发迹于此,唐太宗当皇帝前就是这儿的大总管嘞!”
正待吟诗一首借古讽今,副使严乐及时提醒道:“国事至此,道台勿复多言!”
王道台闹了个没趣,拍着马儿巡视军容去了。
有时碰到甘肃道兵备副使严乐,李师道也会与其聊一聊。
严副使师从左光斗,左光斗是东林党核心骨干,在杨涟案中被魏忠贤击死,严副使作为左光斗的学生,也遭了池鱼之殃,被贬甘肃道兵备副使,不过好在保住了全家性命。
严副使学问未必多高,但因为接触的圈子很高,所以很有见识,而且杂书也看得多,知识很丰富,据严副使自述,除了诗词经文,他感兴趣的东西很多,早年想效仿戚少保,为国家荡平建州之祸,于是钻研了《纪效新书》和《戚少保练兵实纪》,以及孙承宗的车营兵书。
后来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就还是跟老师左光斗学习屯田水利,比如研究如何打捞河中石兽,如何抗旱抗洪,怎么治理黄河,怎么修建铁索桥,怎么筑造城池墩堡长城……
还跟徐光启学过怎么造火炮,怎么测算天文历法,怎么种红薯……
不但知识阅历丰富,严副使也去过很多地方。
和他聊天,李师道觉得能学到很多东西,比如眼前谈到的地理。
“庆阳是个好地方啊,陇东更是古时候的朔方宝地哩,跟山东、河北、幽云、江淮一样,都是王霸基业,不过我朝以来,边备松弛,很多地方都丢了,陇西也被祸害得不轻……”
“故汉前唐的时候,陇西哪儿能打仗啊?都是汉家大将出师北伐的起点。”
“我跟你讲,这回去讨伐王佐挂,可不轻松嘞,秦人凶悍,延军歹毒,见了延绥边军,你须绕着他们走,贺人龙和洪承畴都是疯子,杀自己人从来不手软,你切切不要撞他们。”.CoM
严乐一边擦着脸上的雪,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这种长途冒雪行军,对于他们这些读书人来说的确是一种折磨,即便有马骑有车坐也浑身难受,有时候甚至还不如下地走路。
“先生令师道大开眼界,今后当多多请教,还望先生不要烦恼。”
李师道郑重弯腰作了个揖,严乐对这个和颜悦色的武夫也很有好感。
他不像其他丘八那样喜欢夸耀武勇,张口就是入你妈妈个毛,相反,他很文雅,而且比起其他那些丘八,他有很强的求知欲,而且为人谦逊,做事认真,也没有什么野心,让人一接触便心生好感,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李指挥使简直就是甘肃丘八里的一股清流。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管教手下那帮士兵的,看样子不是靠打骂斗狠,也不是靠财货贿赂,今后可以多观察观察,如果值得培养,倒也不妨向朝廷推举一下,好送到辽东去打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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