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仙一头雾水,道:“讨饷找朝廷去啊,跟咱们这些人闹什么?”
李师道摇头道:“边军入京,自古不祥,要是他们跑去北京闹,就是恶意讨薪。”
就在李师道一行商议的时候,楼上那人又道:“到底准备了多少钱啊?看你们都骑着马,满面红光,也不是没油水可捞的穷鬼,可怜可怜咱们这些苦哈哈罢,把马送给咱过关?”
他一说完,关楼里又响起一片怒吼:“回话!回话!回话!”
李师道面露难看,皱眉道:“不满老总说,咱这身行头也是抢来的……”
楼上那人顿时愣住了,不等他发出疑问,便听李师道继续说道:“这些马是咱老子从驿站里偷来的,身上衣裳是从民舍里抢来的,再说咱老子都要去河西奔军了,还有甚么钱?”
“多的没有,十五吊,全身家当,爱要不要,不要咱绕路。”
说罢打马转身就要走人,那人急了,挽留道:“哎哎哎,壮士且留步,此去河西千里,你绕路得绕到什么时候?十五两就十五两,咱把守备放了,让他给你签字画押,保你通关。”
李师道瞟了一眼,道:“再没多的了,你杀了咱也没有了。”
那人笑嘻嘻道:“咱老子晓得,你们这些流氓,一人能拿出一两,咱就谢天谢地了。”
说罢起身朝里面挥了挥手,喊道:“开门,把张守备放了,让他去署牒文。”
不一会儿,关门终于开了,李师道当先而行,率十三骑缓缓入关,目光所过之处,四处或站或坐着黑压压的官兵,眼神贪婪凶残歹毒,看得李自成等人尿意阵阵,心中颤抖。
千户牙门前的街道上,吊着十几个官吏,个个都是鼻青脸肿,官兵围坐在旁边,时不时出去一个士兵,随便抓住某个官员就是一顿耳光乱扇,口里骂道:“贪咱的饷!打死你!”
那人争辩道:“咱们真没动一文钱军饷,不信你去我家看!”
士兵们骂道:“你们这些当官的一肚子坏水,谁知道你把钱藏哪里去了?”
虽然嘴上骂得狠,但这些士兵并未下死手,看样子也只是把当官的打一顿出气。
李师道看得目不转睛,李怀仙和李自成等人则都是一脸震惊。
这时,一个浑身被绑、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被两个士兵押了过来,脸上犹自带着淤青,先前关楼上的兵油子跟在后面,临到近前指着中年男人对李师道抱拳。
“这便是咱们守备千户将军了,你们找他给你署牒。”
说罢推了中年男人一把,骂道:“没用的东西,讨饷讨不到,写字总会罢!”
中年男人一脸无所谓道:“我讨不到,我是没用,有本事你们自己去巡抚衙门闹呗?说的跟你讨得来似的。”
千户官抱怨了两句,随后晃动身体道:“要咱老子通关,你他娘得把咱松开啊!”
李自成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李师道也是哭笑不得。
这官兵关系,真是特别啊。
等松了绑,千户官活动了一下身体,不好意思道:“别看,他们就这样,上头不发饷,不敢去找上头闹事,只敢欺负咱,不过也还好,隔三差五绑一绑,这日子也就过了……”
李怀仙道:“你都被绑了,上头就不管么?”
千户笑道:“管?我欠你钱,你打我一顿,这不是天经地义么,我敢吭声么?”
这些士兵抓了守备,属于不折不扣的哗变,按大明律,带头者当斩!
但是明末哗变频发,而且九成九都是因为欠薪问题,朝廷自知理亏,所以这条律例的实际执行经常会大打折扣,很多哗变的组织者往往都是轻拿轻放,一顿训斥军棍了事。
历史上朱由检补发军饷之后,这些边军还是肯卖命滴。
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
我爱大明啊,可大明爱我吗?要咱为大明卖命,起码得有饭吃啊!
收了十五两银子,士兵笑嘻嘻的走开了,刚走出几步便被同袍围住,有人高声叫道:“呀呼!十五两!”
收好画押牒文,李师道一行顺利通关,士兵们则继续纠缠那些将军官员,要他们去巡抚衙门讨薪,奈何无论是文官还是军头,都不敢代表士兵去跟上头讨薪,谁不怕吃板子啊。
出横山卫后,望着身后巍峨长城,李师道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