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进忠出得启祥宫,便往嘉德右门走去,
出此门,是两宫夹一道,居南的是慈宁宫后墙,居北是隆德殿,从此道可通往廊下家。
这一路,宫中罕有人至,但他依然走得不紧不慢,规规矩矩。
魏进忠半垂眼帘,只盯着脚尖,双手往袖中一笼,周身气场仿佛已与红墙琉璃、碧瓦青砖融为一体。
唯有此刻的神色,却是阴郁晦暗。方才皇上提到了那人,正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心中愤懑之来由。“黄克缵,老子本打算井水不犯河水的,未曾想你倒先把河水引到了俺井里。”
他原本计划正月初就能返回京城,再迟不过中旬,也正好能赶上他的生辰。哪料沿海那段时间竟闹倭惊,就给耽搁了下来。他还以为,随后的经略议增兵一事,黄克缵作为巡抚,而他作为防海道提督,至少会先知会他一声。又哪料,他竟罔顾于他直接上疏反对。
要真因虞饷问题他也没话说,他年后要剿匪,自当也考虑过饷银,筹措这笔银子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但是,不是饷不饷的问题,而是,那厮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前年山东就撤了总兵官,改设山东(登莱)副总兵,而他虽无镇守之名,至少有镇守之实。要不是副总兵周于德亲自前来即墨拜会,有些事情他至今都还蒙在鼓里。
魏进忠已出了太安门,快走到咸安门,依然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周于德还是很识时务,与他说起剿匪,他倒表现得挺积极,说只需调动青州守备营……不过,他目前也只能调动海防军,无权调动其他兵,只有那厮可以……
他脚下不停,脑子也不曾一刻停歇,过了咸安门,下一个门就是长庚门。魏进忠这会方抬头看看天空,二月的天,若没有风卷沙尘,还是湛蓝一片。而且这片天空他很熟悉,怎么会不熟?看都看了十多年。
周于德说山东原有驻兵有十万,征杨应龙所以兵力大打折扣?哼哼,六个兵备道,一个分巡海道,加上漕军团练民壮……有十万?骗姥姥!不是征什么杨应龙,是吃空饷!
“哎,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啊。”魏进忠不由感叹一声,“也难怪那厮反对增兵。”饷银是个无底洞,军队就是吞金兽,其他地方姑且不管,只管山东一地,就好比以他目前的财力,也就能支撑一个剿匪的经费。想要解决十万人的军饷,除了朝廷,靠地方养吗?恐怕也难。“看来,唯一的希望还是在海上……”
不过……魏进忠终于踏过了长庚门,出门不远一座桥,随即又向桥走去。算了,先不管有多少兵力吧,眼下怎么才能把镇守之职落实了呢?至少调军的御宝文书得有吧。
过了桥就是廊下家,这里,他闭着眼都能找到老贾的门口。走过那株柿子树,不远处就是老贾的家。魏进忠顿住脚步,这时又抬起头来,换成了一副笑容,“一切还是老样子啊……”
“但,老子今天要把老贾这的酒全搬空,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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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
沈一贯早就筋疲力尽,但依然守在内阁。从昨夜至今晨,点点滴滴还在脑中盘桓,就连浅睡之中,也时不时被惊吓醒。新笔趣阁
细想原因,他也明白,因为心中还绷着一根弦。毕竟圣旨还要走一道流程,只有真正出了六科的门,这道流程才算完成。
临近巳时,阁外有人进来禀他,说文书房有人找。
沈一贯闻言,脑子一懵:“该来的,还是来了……”来者何人,他猜都不用猜。虽说……但还是让他心中乱成一团。
不敢耽搁太久,他让人请来人进阁。
来者正是文书房的文书官,常在皇上御前协助的卢全。
没有多少解释,卢全直言:“沈老先生,皇上的意思……毕竟,圣旨还在内阁,未到六科,此时撤回,正是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