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刘时敏忽然插了一句,“造船难道不需要木料?就说南京,四川的好木料好歹能从大江上运来,若是在蓬莱开船厂,木料又从何而来?”
徐光启道:“时敏呐,你怎光想着只有四川才出好木料?登州濒辽东、朝鲜,那些地方难道还缺好木料?就算没有好料,只要南北海运通,南方的木料直接下大洋北上,也不是不可能啊。”
刘时敏一想也对:“对对,是我想差了。”
“说起辽东,诶对了,义州城还有个木市,差点忘了。万历二十三年开的义州木市,那时木材就是顺着大凌河放至大康堡的边墙,然后开市与民交易。”
“义州木市,不是停了吗?现在又复开了?”刘时敏问道。
“还没有,马林任辽东总兵的时候,曾有提请恢复义州木市,但马林早已被革职,所以直到现在尚无下文。”wap..com
魏进忠问道:“那这木市因何要停?”
“这说来就话长了,二十三年那次复开,其实是希望借木市贸易牵制敖汉部酋小歹青,使其不再抢掠,不再帮助土蛮。但是到了二十六年,当时的抚臣张思忠称土蛮之子卜彦台周纠合小歹青,每年既得市赏,又要比照宣大要赏,不仅要赏,还肆意劫掠木、马二市,所以议罢。但又有一种说法是,原本三年无哗,后因为边将勒掯夷木者,夷人恨之,焚木而去不复再来,遂罢木市。”
“义州木市是不是有旧例可循?”
“自然有旧例可循,否则当时李化龙也不会应下,那个小歹青的伊祖在嘉靖三十年就进行过相同的贸易。”
“既然有旧例可循,说明木市没有问题,但为何屡开屡关,那只可能利没分好。”
“对了!我还想到木市的一个好处,”徐光启忽又道,“之前我在登州呆过一些时候,听当地渔民说,有一条新水道可直抵盖州。就从蓬莱县城正北天桥口开船,过庙岛、鼍矶岛、皇城岛、到铁山岛,然后向西北行,过老猪圈、牧羊城、至羊头凹,再至双岛、猪岛、中岛、北信口,最后至盖州卫,盖州卫再北上至大凌河口。你想,从大凌河上游顺河而下,可直达辽东湾里,这一路水程下来,到蓬莱几乎都不用陆行,何其便利。”
魏进忠笑道:“徐上海,你滔滔不绝,不会是在游说老子,让老子答应免掉矿税吧?”
“呵呵,”徐光启又笑着说,“说真的,于你魏总爷来说,免了矿税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为啥?海运即开,往后就不只是运花,南货北运,北货南运,络绎不绝。而你只需守在港口抽税,就按花税那般,以货值来征,何愁征不到税?又何必再去征那怨声载道的矿税。”
“而且那登州知府的考虑,在我看来是合时宜的,首先北方确实需要一个‘龙江船厂’,可造海船,甚至是水师舰船。造船呢,官出十之三,这‘三’不加派小民而从矿税出,目前来看是个最优方案。其实这很容易想,矿税与商税相比,孰多孰少一目了然,之前陈增做的那么狠绝,不也是采出的金银不够他上缴内帑吗。也相当于朝廷减一分税,换来大船,而每一船能带来的收益,足以抵消减少的那一分矿税。”
“再说你免了矿税来建船厂,往后只要是那船厂的每一条船,能不听你魏总爷的号召?你魏总爷手里有船,才能一呼百应,在海上横行,比当个区区税使可风光多了。”
魏进忠听得眼神闪烁,那句‘手里有船,海上横行’确实有点打动他。他魏进忠一个阉人,不需要那么多仁善之心,只想手里握有权力实力,这样就不惧别人的欺辱。他不禁又想起在四川时受过的那些屈辱,那生无可恋的三天,一辈子也不想再经历。一想到此,他眼神慢慢变得深沉起来……
徐光启点到即止,之后便不再说话,又与刘时敏聊起了他接下来的打算,在山东种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