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摇摇头:“不一定。不过依我看,谁都有可能,但谁都又没可能,要看他们这两天在城里怎么行动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申时行又说道。
“是什么?”
申时行看着孙隆,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就算不针对你孙隆,也是针对你的新税收政策。你将来再在苏州收税恐怕难了。把你赶走了,就算陛下再派新税使来……你孙隆都能被赶走,在江南这地,谁还能越过你去?所以谁来都一样对付。”
孙隆暗暗叹气,他何尝不知陛下的税政不得人心,但他孙隆却不能不听主子的话,在外人面前,他如何风光,受人敬仰,但在主子面前,他到死都是个奴仆。
“就算这些人背后有各路人暗中支持,但把你孙隆赶出苏州,在这一点上,大家都是一致的。所以啊,孙司礼,现在苏州就好比是龙潭虎穴,你要做好打算哦,实在不行先到别处暂避风头嘛。”
“多谢相公提醒,我本也打算等事态稍稍平息就去杭州,不再回苏州了。”
“你有打算就好。”
————
这一天,就在一片纷繁芜杂中过去。
到了晚间,葛成与六队首领碰头,汇总一下今天一天行动的成果。他们每人手里都有一封手摺,里面不仅记录着要惩治的宦官税使的姓名住址,还有所有那些支持孙隆税政的乡绅巨富,无一漏网。
商量好明日的行程之后,起事的队伍也要休息了,趁此养精蓄锐,待明日再战。
白日的混乱渐渐归于平静,古老的姑苏城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棋盘一样的巷子,枕着横平竖直的小河,即便夜里,城里依然有星点的灯火,就像棋盘上落下的一枚枚棋子。
但是街巷中依然有马蹄声传来,大半夜还敢骑马的人除了是官府的没别的可能。那正是知府朱燮元同其属僚,才从巡抚衙门回来。
应天巡抚基本常驻苏州,曹时聘今年才走马上任,与朱燮元两个人密谈了许久。末了,朱燮元也承认,官府的确暗中支持了苏州机户罢织,进入六月之后,又故意‘不作为’而任由事态渐渐发酵。
虽然官府选择‘不作为’,但事态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朱燮元心底也没底。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对于整个苏州来说,赖以为生的丝织业会受到重创。苏州还有为数众多的缙绅青衿,一个弹劾告到京城,他朱燮元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要赶走孙隆,不让他所谓的新税政为害苏州,他只有铤而走险……
回到知府衙门,朱燮元没有去歇息,而是来到后堂的书房,又把属僚一起叫到书房里,继续密谈。
“葛成手里那手摺,查到了吗?是谁提供给他的?”
“目前还没有,不过……”推官说话犹疑了一下。
朱燮元盯着他,淡淡问道:“不过什么?”
推官一笑:“最早那份虽然没有查到是谁提供的,但葛成目前手里的,我敢断定,并非最早那份。”
朱燮元眼底一闪,也笑了:“最早?呵~,有意思。那么他现在手里那份,又有谁在上面?”
“具体有谁,下官不知,只是听说有城里某个致仕的士大夫,本地乡贤先后上疏十几道举荐其复出,但至今石沉大海。呃,还与申家是姻亲。”
“哟,你说了那么多,可惜本官还是猜不到,与申家有姻亲关系的太多了。”
“呵呵,下官也猜不到啊,看来这谜底要等最后才能揭晓了。”
“好了,先不讨论手摺问题,就说葛成这人信的过吗?他能约束手下?”
“据下面的人说,葛成这人在织工里还是颇有威信,今日他们的人,烧了几个税官的府邸,人嘛,都被逮了,群殴了一顿,估计也没命了。但除此,目前还没有趁火打劫的,可见还是约束了手下人。”
“嗯,那孙隆呢?”
“孙司礼既然都逃到了申公家里躲避,应该没有大问题吧。”
“好吧,反正今天已经这样了,咱们也无需操心他的安危,他自是知道该怎么做。”
“那,明天呢?”
“明天,我想明天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