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朱翊钧在慈宁宫办家宴,庆祝母后寿辰,满座皆妻妾子女,唯独没有王恭妃。
朱轩媖不免朝弟弟朱常洛多看了几眼,十八岁,已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眉宇间带着隐隐愁绪,唯有神态还是她熟悉小时候的感觉。
她记得小的时候,还与这个弟弟一起玩过,一个脾气极温和的孩子。因她是长姐,所以让这弟弟做什么他都愿做,即便抢他的玩具他也会笑着,不会生气。不像那个三弟,动辄就哭,就去告父皇。
她虽然经常‘欺负’这个弟弟,但她也很护着他,不准朱常洵那个爱哭鬼欺负。一想到朱常洵,朱轩媖又朝他看了一眼,不禁撇撇嘴,还是那等张扬的模样,待在郑贵妃身边,看着老实,那眼神却不老实,东瞧西瞧的不知心里又想算计谁。
朱轩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想再看那讨厌鬼三弟,转而又看向朱常洛。她听说父皇又停了他的讲读,而外廷的大臣们屡次上疏希望恢复,但父皇都置之不理。她不明白父皇为何要这样?
其实早年的国本之争,她年纪小,尚且懵懵懂懂,只是听说外面的大臣们都想立这个弟弟,她那时还觉得那些老头子大臣们真是太聪明了。她自是想让大弟弟当太子,这样,往后他都会听她的话,不想那个‘狡猾’的三弟当,他要是当了太子,一定不会听她的。
但是父皇却好像十分不愿意,她不懂,然后去问母后,为啥父皇不想大弟弟当太子?但母后却不让她问,还发了老大一通脾气……她自然不敢再多问,母后发怒的样子,她怕极了,至今都记得。
朱轩媖暗暗叹了一声,收回了目光。今日慈宁宫还搭了戏台,有钟鼓司的在演传奇戏。父皇特别孝顺祖母,设了四斋近侍有二百余人,专门习宫戏和外戏,后来又自设玉熙宫近侍三百人,还是习宫戏和外戏。宫中的戏就是打稻戏、过锦戏和水傀儡戏,这些戏年年都差不多,她都看腻了。还是喜欢看外戏,最近有好些新编的南戏戏文,不知宫里会不会演?
虽然搬演的不是最新的南戏,但依然是南戏《鸾鎞记》,朱轩媖还是很满意。驸马说这出戏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借贾岛以发二十余年公车(科举)之苦,但她才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是作者故意让大才子温庭筠有才而沦落,鱼玄机有才色而飘零,真真让人一开始就揪着心,为什么有情人不能一开始成眷属呢?
朱轩媖渐渐入迷,眼神无意间又瞟到离她不远的朱常洛,同样看得专注,手还随着曲子轻轻合着拍子。朱轩媖抿嘴一笑,看来弟弟也很喜欢这出嘛,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跟驸马想的一样,还是跟她想的那般,有情人为何不能一开始就成眷属?
她又瞧了瞧祖母,但这次却被祖母发现了,李太后笑吟吟的看着她,道:“轩媖,来,来祖母这里。”
朱轩媖莞尔一笑,遂起身去李太后御榻前,宫女都小心翼翼伺候着,随后她就挨着李太后坐在御榻上。
李太后一双温暖而慈祥的眼睛看着她,伸出手抿了抿她耳边一缕细碎的头发,又帮她正了正九翟冠,然后才笑着问道:“轩媖,累了吗?”
朱轩媖笑的灿然:“不累,精神着呢。”
“扑哧,”李太后不禁一乐,又仔细端详她的气色,说道:“嗯,看来是不错。你母后啊,成天就担心你,怕你吃不好,睡不好,磕着碰着什么的,哀家就跟她说,不用担心你,不要轩媖没啥事,她倒焦虑的病倒了。”
“真的没事呢,儿臣现在五个月,觉得吃什么都香,而且一沾枕头就睡,吃得下睡的香,自然就好。”
“看来是过了最难受的那一阵儿,只要一过去那一阵就好了,吃也吃得下。不过,哀家还是要叮嘱你,不要放开了什么都吃,平时也要多走动走动,到了生的时候才不会难受。”
“是,儿臣记住了,”朱轩媖笑眯眯的答应下来。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于是又悄悄问李太后:“祖母,恭妃娘娘……怎么没看见啊?”
李太后依然笑吟吟的,只是眼里稍有些诧异,她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她。
朱轩媖知趣的不问了,手里接过李太后替她剥好的橘子,这橘子是漳州产的橘,入口酸甜,特别对味。“嗯,这福橘真甜,祖母,您也尝尝?”.c0m
李太后笑着道:“哀家可不吃,嫌酸。你也只吃一个就可以了哟。”
稍倾,又说道:“祖母累了,轩媖,你赔祖母一起回寝宫,今日你就跟祖母一起,明日再到你母后那里。”
“好,”朱轩媖爽快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