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幼年极为聪慧伶俐,方六岁就能对先帝说:陛下天下主,独骑而骋,宁无衔橛忧?先帝听后大喜。那时先帝的长子、次子皆夭折,潞王尚未出生,陛下作为唯一皇子,自然深受喜爱,甚至于……溺爱。”
“哎,”张维轻叹一声,似有无限遗憾,“先帝溺爱,以至于陛下长至十岁方出阁读书,就在先帝驾崩前两月。也正是因先帝的溺爱,陛下出阁讲学……亦是十分糟糕,原本三月初三出阁,到了四月二十七就已辍讲。皇太子读书,除了寒冬酷暑两季外,其余皆要读书,三四月可是读书最好的时节,那时陛下却停了讲学……”
“可惜,先帝没有一丝责备与不满,既没让他回去继续,也没明确辍讲至何时为止。所以,那时陛下逃了学,反倒无拘无束,直到一月后先帝驾崩,而陛下转瞬间就从太子成了我大明皇帝。”
“难怪……”李进忠恍然明白,难怪太后老娘娘对陛下管教甚严。
“要是先帝早些让陛下出阁读书,早一点多和大臣见面,或者陛下能闲习礼仪,养成储德,也不至于……可见,严是爱,宽是害,真真万世不爽。”
张维如此大胆的‘指责’,李进忠却是不敢苟同,虽然他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的道理,就只觉得人要是时时被管教,人生还有何乐趣?或许陛下贵为天子与常人不同,但首先不还是个人吗。
张维累了,脸上已显出倦怠,书僮都进出了几次提醒。末了,李进忠见之,还是识趣起身告辞。
张维也未挽留,让书僮送他出门。一炷香后,书僮返回,禀道:“老爹,客人已经离开。”
“嗯,”他只回了一个字,便不再说话,依旧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半晌,书僮还是忍不住,问道:“老爹,小子不明,这位今日为何而来?想必不真是为了送酒来吧?”
张维闻言呵呵一笑:“又有何妨?老爹我已经老啦,眼睛又瞎,很多事已经看不到了。”
顿住片刻,又似自言自语道:“这位想来才得圣宠,感觉得到亦是有心机、会钻营之人,就不知他将来如何?会否和史宾,或者张鲸一样。”
“史宾?老爹为何突然提起史太监?”书僮有些不解。
“不,老爹糊涂了,他非史宾,做不得比。”
书僮更为不解,“史太监在南京还好吧。”
张维笑道:“你看他好?也对,史宾广交游,善琴弈,好写扇,要是他乃一文人墨客,定是很好。但你可知道,就是因他偶得郑妃娘娘之赞扬,陛下疑他从宫闱中钻营,贬谪南京数年。后来取回任事,结果又被陛下怀疑其夤缘往阁中见辅臣,第二次被贬谪南京……”
“哎呀,老爹,”书僮像得了什么新八卦一样,突然叫了起来:“说起南京,小子倒想起一人来……
“小子想起何人?”
“紫柏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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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时候,黄辉邀饮崇国寺葡萄林。
葡萄社乃京师文人结社,紫柏亦应邀前往。期间众人又谈起吴宝秀案,紫柏却是一声叹息。
黄辉不解,问到:“大师为何叹息?”
良久,紫柏才缓缓说道:“吴宝秀已去,就在上月,我也是才得到消息。”
黄辉大惊:“好好的,他怎么就去了?”
“吴宝秀回归南康之后,家里只存四壁,他身子本就羸弱,经此大狱折磨,遂大病不起,熬到上月,终是没挺过。”
“哎呀,可惜啊!”黄辉一听不禁大恸。
“还记得他在刑部大狱时,我曾授他毗舍浮佛半偈,叮嘱他诵满十万次当出狱,以期鼓励。后来他果真出狱,却没料到,还是没过那道坎……这世间,终究是欠他一个交待。”
“要我说,都是矿税惹的祸!”
“我离开南京时,就对门下人说过:老憨不归,则我出世一大负;矿税不止,则我救世一大负;传灯未续,则我慧命一大负。若释此三大负,当不负走王舍城矣!”
“想必大师是准备留在京师,继续为释三大负而四处奔波?”
“是,即便是因此而得罪世人,我亦无憾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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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至九月,
月初开始,工科给事中王德完一参原任辽东屯田把总韩应龙妄奏清查四川盐茶遗利兼采名木事。
王德完以帑藏空竭二陈节省六事:一曰减织造;二曰止营建;三曰去大工;四曰停珠宝;五曰审采办;六曰发内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