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他仰天长叹一声,“父亲,恕儿子不孝!”生死决战当头,他根本无法脱身离去。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起草了檄文,督促各路大军奋力进攻,又想了想,终究是心头难舍亲情,遂上疏乞丁忧。
吏部很快就收到了李化龙的奏疏,只是考虑目前适逢战时,亦奏请朱翊钧,乞从权管事。
朱翊钧也是同样考虑,他采纳了吏部覆议,谕旨道:“军旅大事,正值督兵决胜,当从权移孝,力图报国。待荡平贼巢,处置悉备,方听回籍守制,切勿顷刻杜门,致防机务。”
沈一贯此时正因科臣报黔帅泷澄大捷,而为乞优赏之事上疏万历。贵州巡抚郭子章上疏言镇雄土知府泷澄,斩杨应龙之子杨惟栋,及播州伪官五十余人,贼兵数万。兵科给事中侯先春随后也进言,说应赏赐泷澄,以激励诸路军队。
朱翊钧命下发兵部,覆兵科奏议。沈一贯深思熟虑之后,也跟着上了一疏,疏中言:科臣为黔帅报捷,乞优赏泷澄,系镇雄府土知府,即安尧臣子兄宣慰使安疆臣同母所出安名奉,皇上抚谕泷澄持枪督阵斩获播酋万余,戮其爱子,复诱之,议抚擒送其腹心,尚义等二十四人具见忠义之心,今议赏泷澄金币,臣谨票拟并详始末以闻。
朱翊钧也很快下了旨:泷澄先登敢战,以报朝廷,深可嘉赏。先赏银三十两,大红纻丝二表里,成而之日,还与优叙。仍宣示各汉土官兵,俾其激励,奋威歼贼。
六月初四,天空突然放晴,尽一个月的阴雨绵绵之后,终于重见阳光。
正是难得的好机会,这日,刘綎身着短衣,率领亲兵、降倭数人,各挟鸟铳、杂戎行立城下。城中贼人先还不知,直到箭矢射入城中,才发现原来刘綎率部已至。
“刘总爷来啦!”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喊,就像滚油中滴入凉水,顿时就炸了锅。
“哗……”众贼轰然奔散。
“砰…砰砰…,”刘綎此时已经不给贼人说话逃跑的机会,数声枪响后,城上贼众被毙多人。随后又一举攻克土城。
这日刘綎亲自来,是为观察敌情,也为明日攻杨应龙老巢做好打算。
而坐困穷崖的杨应龙,已感知到自己的末日即将到来,只是心中还有些许不忿、不甘、不服……
他将亲信叫来,吩咐道:“你去,散银千两也好,万两也好,总之,把敢战之人都给我找来拒敌……我就不信,重赏之下没有勇夫?”
亲兵为难的看着他,但也没多说什么,领命下去。然而杨应龙不知道的是,囤中的苗兵早已骇然四奔,无一人响应他的号召。
五日,以刘綎为主的一路军,开始正面进攻海龙囤,火器有佛郎机、百子銃、鸟铳等,直对着城门齐射。城内的守军早就领教过火器的威力,无一不肝胆俱裂。
眼见城门失守,杨应龙连续组织了三次突围,与他两个儿子亲自带队巡垒,但随后都被猛烈的火力给打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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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龙望着冲天大火,不禁彷徨长叹:“我杨家八百年基业,就此灰飞烟灭!”
转身又见妻妾,亦泣道:“我再也照顾不了你们……”
一声巨响传来,就像专为他杨应龙敲响的丧钟,城门已破,官军就要杀进来。
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但足以让他选择要如何赴死。
官军在一堆熊熊燃烧的瓦砾中,找到了杨应龙及他妾室的尸身,吴广生擒了其子杨朝栋和杨兆龙。
历时百日之久的播州之役,斩敌二万余人,以杨应龙彻底失败而告终。
很快,朝廷邸报就登了播州一役的战果。早就赋闲在家的前任内阁首辅申时行,见了邸报后,竟连连摇头:“诏发三省财力,又调旁近土司讨之,复添设抚臣,诸如此种,然三省财力耗费以巨亿计,楚蜀之间绎骚甚也!向使委官不索贿,应龙不系狱,调则必赴,召则必来,何至称兵叛逆?挑衅启祸必有任其责者,故好事喜功,穷兵殚財,非国家之利,事可永鉴。”
杨应龙是死了,但身后事却未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