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很真实,以至于他醒来之时,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是依然还在梦里?还是现实中?眼前出现的这个内侍,是梦还是现实?
“陛下,您这会儿用膳吗?”
半晌,朱翊钧才虚弱的点点头:“也好。”
“好,膳房的人已在外面候着了,奴婢这就去传他们进来。”???.BiQuPai.Com
“苗全……”朱翊钧又把他叫住。
“陛下?”苗全愣了一下,止住了步子。
朱翊钧吃力的开口说道:“去把周嘉谟叫来,朕有话对他说,还有,杨汝常。”
苗全知道是为皇后一事,不敢耽搁:“是,奴婢这就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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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四月二十八,
难得一日的天清气朗,吏部尚书周嘉谟和礼部右侍郎孙如游,会同内官监汪良德,及工科给事中范济世、广西道御史王远宜、屯田司郎中章谟等人又与钦天监监正杨汝常重新诣山陵,相度一应修整事宜。
杨汝常还记得头次为陛下卜选皇陵都是万历十一年的事了——那时他还只是主簿,因为一同参与了卜选,还与同事各升了一级作为奖赏。
说来他这辈子相度过的山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唯有这处山陵他印象深刻。当年入选的‘万年吉壤’可不止这一处,还有一处是形龙山,主峰高耸,诸山拱抱,脚下河水环绕,在很多人看来那才是真正的‘至尊至贵’之地,只是陛下却选了另外一处。
这处虽也符合风水宝地的格局,但与形龙山相比,却是差了不少,只可惜当时梁子琦一再坚持,并没有让陛下改变主意。后来果不其然,开挖地宫时就出了问题,本来定下放置棺椁的地方,居然挖出了一块大石头。
宝床下无土,这岂不是犯了风水大忌?那一年,梁子琦依然力主陛下为了万年大明江山另择吉地。尽管他卜选的地也不怎么样,但现在看来,他坚持让陛下另择,竟是颇有预见。
其后几年,都还有不少大臣说大裕山不吉利,诚意伯刘世延上疏,还被通政使田蕙奏其狂妄,说只要是台省交章,凡论劾,皆不报。不报就无事了吗?事实上,跟掩耳盗铃一样,皇帝陛下不愿听大臣的‘妄言’,难道这风水就能转变过来?
“哎……”杨汝常不禁叹了一声气。
再看了看手里的罗盘,又想起当初卜选皇陵时术士连世昌所言:主势尊严,重重起伏,水星行龙瓜儿落下地分两半,瓜壳里睡着个憨敦敦的胖娃娃。金星结穴,左右四铺,拱顾周旋,云秀朝宗,明堂端正,砂水有情,取坐辛山乙向,兼戊辰一分……
可是啊,戌龙,立的戌山辰向兼乾巽,水口天盘为巽,甲水来过堂,丙方也是来水,但未过堂。水口在巽,即为水局,左来水,水出绝位,甲方来水为死水,戌龙即是绝龙啊。
事到如今都三十多年了,既已成事实,改是改不了了,就不知往后咱大明江山的寿数如何?
一想到此,杨汝常不免有些忧心忡忡,“不可说啊,不可说,就怕一语成谶……”
“杨监正,什么不可说?”周嘉谟听他一直在絮絮叨叨,不由问道。
杨汝常笑笑:“没有没有,就是有些感慨,头一次来大裕山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周嘉谟道:“也是,我记得万历十一年的卜选就有你,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依然是你,你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呵呵,当时我也不过是个随行人员……”杨汝常顿了顿,又笑着说:“要是,当初陛下听从梁子琦的建议就好了。”
周嘉谟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他知道杨汝常的意思,但怎么接?梁子琦那人是啥性子?说人钦天监监正不谙地理?笑话!再说当时又不止钦天监,还有工部都水司主事,及术士连世昌皆是深谙地理之人。后来还有南京的刑部尚书陈道基、贵州佥事胡宥的加入,他们惧究心地理,又不是只他一人谙风水之术。
这梁子琦倒像是发羊癫疯,先是反对钦天监的结论,又称自己卜选了三处吉地并要求复勘。陛下允了啊,后面连着几月的反复复勘,直到九月才最终定下三处。梁子琦呢?为人也太偏激,见没选自己选出的三处吉地,就上疏弹劾人礼部尚书和申时行,说人家是儿女亲家、附势植党?但自己又拿不出更好的备选吉地,又没确凿的证据证明别人水平都不行,就自己行。要他说陛下只罚梁子琦夺俸三月已是仁慈。
后来陛下亲自定下大裕山,那厮又开始作妖。陛下是心胸宽大,容得下臣子的不同意见,可别的大臣看不惯要弹劾他,自然,他终究还是落得闲住,一生再未得起用,说来他梁子琦得这个下场也不算冤枉……
两人一时没得话说,遂沉默下来,各自想着心事。
周嘉谟同样心事重重,脑海里对那日应召前来的情景记忆犹新,他是没见着陛下的面,只在弘徳殿外召对。其实就在陛下召见他的前几日,方从哲才见了陛下一面,还是在苦苦哀求之下,才得以进殿见了陛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