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斑鸠坐在床边,打量着河狸那一条短了一截的左腿。用尽心思,才说了一句不那么好笑的笑话。
“也好,以后可以省一只鞋了!”
木乃伊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郁叹。
“唉!”
“没事的,河狸!”斑鸠连忙说到:“身体的残缺也没什么要紧的,你最值得骄傲的,是你拥有一个聪明的头脑!以后啊,我给你一副轮椅,只要你肯用心,坐在轮椅上一样可以为咱们印第安人的事业奋斗啊!”
“唉!”木乃伊的这一声郁叹,格外地悠长,仿佛吐完了他这一辈子的闷气一般。
“斑鸠,你真的觉得我聪明吗?”木乃伊用沙哑的声音问到。
“当然啊,河狸!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木乃伊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到:“可是我觉得,我特别的愚蠢!”
“不会啊,怎么会呢——”
木乃伊摇了摇头,缓缓地说到:“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我能在白人世界混得风生水起,就是对维克托里奥最大的支持!可是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我的风生水起,于他毫无益处,而且我为他送过去的补给,就像是给一个得了肺痨的病人送过去一卷绷带一样,一点意义都没有!”
“而且,我之所以能在白人世界混得风生水起,和我是不是聪明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我在补给反抗军,恰恰相反,是反抗军的存在补给着我——我看似在支持反抗军,其实是在伤害它,人们只会认为,除了反抗军之外,还有像我这样的出路——维克托里奥之死,莪又何尝不是凶手?”
“唉!”
听见这又一声长长的郁叹,斑鸠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让河狸想开一点,反正维克托已经死了?
——还是跟河狸说,没关系的,有些印奸比你做得更过分,你不用自责?
有些人需要谎言的安慰,但是有些人,谎言只不过是对他的第二次伤害。
正当斑鸠斟酌着该如何去安慰这个抑郁症患者的时候,却听见这个木乃伊低声啜泣了起来。
“斑鸠!”
木乃伊泣不成声地说到:“我本以为,我可以为了反抗军付出一切,牺牲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
“可是,当我真的决心去死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只是个懦夫!是个废物!”
“我怕疼!”
“我怕死!”
“我怕孤独!”
“我怕黑!”
“当我一个人被挂在树枝上的时候,我恐慌得不知所措,我甚至向所有的神明,包括他们的上帝许愿,只要能让我活下来,我做什么都可以!”
“当我被困在山洞里的时候,被孤独、黑暗和寒冷所包围,你知道吗,最让我恐惧的不是饥饿和干渴,而是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孤独!”
“斑鸠!”
“我就想做个普通人,骑马,砍材,挑水,种菜……”
“我不想搞什么事业了!我就是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你如果可怜我,就让我去做个普通人,让我平平安安地、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
“我想做个野人,做个自由自在的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