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巨鳞下了马之后,看了几眼赵成浚在场中秀着花脚,便转身进了中军大帐之中。
只有方虬多看了几眼不曾落地的球,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女儿方宁,脸上突然浮现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意在进了大帐之后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肃穆威严的的面孔。
此刻帐中正聚集了红莲军各部的主事之人。
军师左丞相顾乡林拿出一份信放在中央的大案上,“刚收到的消息,程锦堂率军已经赶到了房州,直奔金州而来,还有我们身后的夔州,朱灵石也集结了两万军马尾随在后,不过逼得不算近,应该只是不想让咱们南下夔州,但如果不想被官军赶回大山之中,我们要尽快转进了,或者尽快攻下金州,作为据守之点,并补充军需...”
说罢之后,顾乡林又拿出一张小纸条,“还有一事,朝廷已经设立了山南两道行军大元帅府,节制山南两道几大都督府,并所有军政事宜,英国公傅懋修为行军元帅,齐王赵元槊为副帅,侍中李法曾为长史,按照朝廷的一贯的旧例,傅懋修暂时不会来到山南道,要等剑南道的傅津川回到上京之后,才会让傅懋修出京,这段时间就是我们的机会,若不能在这段时间内打开局面,等到傅懋修到了,以他的威望,官军各部统一调度指挥,到时候咱们要面对局面可就要比现在更为艰难,所以无论是要去什么地方,都要尽快行动了,耽搁不得了...”
众人听完,神色又漏出几分凝重。
这时候罗霄激动道:“怕他个鸟,蜀中那么艰难的局面咱们都走出来了,傅懋修又怎么样?大不了跟他们拼個鱼死网破!咱们如今也能打,要我说直接攻下金州,然后背靠着巫山,就在此地不走了...”
几个红莲道出身的将领纷纷附和道,“对,咱们如今也有几万大军,先打下金州凭着城池跟官军较量一番...”
“官军也不过如此嘛,咱们自从出了巫山,跟官军打的几仗还没输过,依我看这山南道的官军跟剑南道的比起来差远了,完全不用惧怕...”
几人说的极有气势,此刻说要让他们一路打去上京怕是也会应下。
但吴王府旧部的将领却都一个个的默不作声,这些人虽然称不上各个都有用兵如神的本事,但无一例外都是能看懂山川舆图以及能敌我局势的。
他们更为清楚如今的局势,远没有这些同僚们想的那么乐观。
往西,是茫茫不尽的巫山,刚从山里面走出来的人,如果不是没有路可走,绝不愿意在回去。
向东,襄州大都督程锦堂率领数万朝廷精锐已经在房州了,可能随时扑上来。
向南,夔州大都督朱灵石同样严阵以待,貌似只有北上商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亦或是攻下金州,以背靠巫山,跟朝廷周旋?
刘台卿与薛巨鳞同时盯着案上的沙盘默不作声,至于其他人,包括方虬在内,在军略上,都不如这两人。
所以最终拿主意的或许是方虬,但出主意,肯定是这两人。
半晌,薛巨鳞道:“依我看,不如佯装北上...调动夔州之军...”
“然后出其不意顺江而下?”
刘台卿这时候也顺嘴接话道。
薛巨鳞闻言笑着点点头,两人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看起北上商州方面是防备最弱的一个方向,但商州再往北就是关中了,关中可不是那么好去的地方,朝廷最为重视的就是京畿和关中,甚至可以说是大晋的根基。因此驻军的也是最为精锐。
且京畿和关中几乎都是军户,根本就没有红莲道发展的空间,想要补充兵员和粮草都非常困难。
所以看似商州空虚,但确实是易进难出,一旦等英国公到了山南道,官军形成同一调度指挥,在想南下或者向东转进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东边房州有大军云集的情况下,佯装北上,实则南下夔州,汇合在云梦大泽潜伏的水军汪汀山部,沿江而下,才是目前红莲最好的转进路线。
至于罗霄等人的高调,方虬压根都没有理会。
因为是自己的弟子,他更知道这些人的有多少斤两,这用兵方略之事,还是得依靠刘台卿和薛巨鳞。
不然就靠着自己这些弟子,怕是早就被朝廷剿灭干净了。
几十年前,他的父亲,上任圣公方则在贝州起事,虽然波及数十州,但前后其实只维持了不到两年,就被全数剿灭。
若是没有吴王府旧部这些人的加入,就靠着红莲道原本这些只会画符和蛊惑人心的神棍,能坚持数年之久且转战数十州仍旧有数万之众?
“就依薛帅和刘都督之言,用兵之事,就拜托两位了。”
说完方虬朝着两人一抱拳,而薛刘两人见状也抱拳回礼。
刘台卿道:“圣公,不用客气,如今我等都是一船之人,自然要同舟共济,如今说句丧气的话,打天下什么早就不指望了...”
刘台卿的这一席话很明显有些不合时宜,刚有人想要驳斥,就听见他话锋一转。
“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若我等注定成不了事,后世史书上,我等就都是逆匪,可就是做逆匪,也要让这大晋王朝,因为我们而颤上一颤!”
“蚍蜉撼树,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