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谢佥却摆了摆手,“钱兄不必如此,钱谢两族乃是故交,这么多年来也算是同气连枝,这边却有一言,想要问一问钱兄。”
钱络道:“谢相请问,钱络这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王谋越州都督一职,可是有大志欲图?”
谢佥这话问的很直接了,就差直接问,吴王是不是打算造反了。
却只见钱络摇了摇头,“非有什么大志,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谢佥却有些诧异了,“自保?”
钱络道:“道君皇帝欲灭佛,已经人尽皆知了,与其说是因为上元夜的事情,还不如说是因为财赋不足,可佛门之财可用,又能用多久?对于大晋朝廷来说,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早晚要起乱子的,何况燕山之外还有只猛虎虎视眈眈。”
“你说的自保,莫非是想要划江而治吗?”谢佥的这一问,已经有了些质问的意味。
钱络继续道:“如今把持着朝政的是武将勋贵和北方世家,别说是寒族了,连我等江南世族都想进一步都是万难,北方寒族俊才如今除了投效世家门下,几乎都去投了燕王府门下,而我江南世家,也只能选择吴王扶持,未雨绸缪而已,朝廷如今是什么情况,谢相应该比我更清楚。”
谢佥听后眉头微皱,半晌道:“朝廷尚有大势。”
钱络点点头道:“这个自然,为吴王谋个越州都督,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就算他自己现在有什么想法,我等也自然有办法让他打消,毕竟现在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谢佥听后更有些忧心了,因为即便钱络不说,他也能知道他们谢家也一定在吴王身上下注了。
而他如今高居宰相,族中有些事反倒会瞒着他。但但若是出了问题,八成他也脱离不了干系。
送走钱络以后,谢佥又一个人在书房做了很久,半响才在书桌上写了八个大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而钱络在出了相府之后,为了掩人耳目,没有乘车,而是七拐八拐的来到一间酒肆中。
要了一个临窗的隔间,然后凭窗而坐,一人饮酒。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对面的位置上坐上了一个人,“自己喝上了?”
“怎么来的这么迟?”钱络见到来人问道。
“燕王府比起吴王府,可要受关注多了,我每天只要一出门,少说也有三五个眼线跟着。”
来人坐下,自己倒酒,却正是燕王府的幕僚陈剑州。
“事情办的如何了?”
钱络道:“十有八九能成,吴王府跟辽东的燕王不一样,毕竟是宗室,虽然是远枝,但历来对于朝廷态度上算是恭顺,不过是因为跟江淮各家走的太近,所以一直被猜忌。”
陈剑州道:“看来谢相如今,倒是有些面子了,不过可惜没有根基党羽,怎么也斗不过圣眷在身的李辅之。”
钱络这边却正待说些什么,却只见有人道:“非也非也,李辅之可谓胜名副其实之宰相,真正集法家之大成者。”
陈钱两人有些诧异,顺眼看去,却竟然是个年轻士子,看来是喝多了,直接走到两人和酒的隔间来了。
这年轻士人自己来到两人桌前,顺手抄起旁边装酒的壶然后灌了一口,复又继续说道:“当今大晋朝廷,阴气滚滚,文气过重,所谓饱学之士,只知书斋中闷头学问,于世政丝毫无用!酸儒们动辄搬出圣人教诲,所作所为不切时务,只道合乎圣贤,争执所谓合情合理,却不管是否有违法度,常为成就一己之名节而不顾社稷之大利,为意气之争而耗于党同伐异,贪图近利,而乏高屋建瓴。正因如此道君皇帝才用鼓吹吏治,坚拒文人乱法的李辅之为相...”
陈剑州笑道:“却不知道这位郎君姓甚名谁?为何对李辅之如此推崇。”
年轻人没有理会问他的姓命的话,而是继续道:“李辅之为相十余年来,不负厚望,凡事勤谨,条理公务,增修纲纪,各有法度...其亲自主持修订之大晋法典,确为千古惊世之作。在七千零二十六条律令格式中,删除一千三百二十四条,改订两千一百八十条,最后撰写成律十二卷,律疏三十卷,令三十卷,式二十卷以及《宣嘉新格》十卷。修订之《大晋六典》,以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比附《周礼》的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另做天下之制,以振朝纲,引番邦属国争相仿效...”
“...宣庙和仁庙以来,授田匮乏,租庸苛重,百姓不堪其苦,弃田逃亡者日众。李辅之审时度势,修改税制和地方杂费之规,使得国库勉励维持,民负稍轻。而外镇边帅等跋扈权臣,李辅之能因人所宜,以法治之,以术驭之、以势制之,以宰相之位总摄百官,镇摄朝廷,成为朝堂不可撼动之柱石也!”
“宰相者,即便是太宗朝那些贤相也没有能够与李辅之相提并论者。”
“上报天子,下安黎庶,权御四方,岂不是真宰相?”
说罢,这年轻人有拿起陈剑州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然后醉倒在地,嘴里却在念叨着:“大丈夫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