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调动外镇兵马入内,该以什么名义?”
赵元檀对傅津川的建议很有兴趣,但调动外镇兵马入京不是小事,需要一个妥善的理由。毕竟上京首善之地,风云际会之所,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引得天下人注目。
“太宗旧例,阅兵演武。”
傅津川给出的这个借口,或者说理由,倒是让东宫的众人眼前一亮。
太宗皇帝年间,曾经有过三次大阅兵,每次的人数都是十万余众,武功之盛为大晋之最。
每次阅兵都会让各军齐至京师,但阅兵之后却让各军调换驻地,以免将骄兵惰,勾连地方。
如今援引旧例,倒是能说得过去。
赵元檀思虑道:“太祖年间三次阅兵,耗费可都不少,不过也是因为动辄十万人,若是一镇只调动数千人,加上京畿道和河北道,以目前的状况,倒是也能支应。不过这事事关重大,还是要跟阿耶和李相、冯老国公商议一下。”
傅津川笑道道:“商议的时候,檀哥儿你就别说是我的主意,你们自去商议,我可没工夫跟你们掺和...”
众人还没来来得及发笑呢,这边却有太监过来宣召,命傅津川前去大明宫的谨身精舍面君。
随后傅津川整理了一下衣冠,上次面君还是三年前,父亲上任之前跟着一起去玉熙宫辞君。
自从回到上京还没得到道君皇帝召见呢。
这也是常事,如今的道君皇帝很少召见臣子。就连太子赵元檀和宰相李辅之也就半个月左右才会召见一次。
一般只有要离京的大员,才会有机会去大明宫面君。
思绪万千的傅津川一路跟着引路的太监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大明宫精舍前,也就是道君皇帝目前修炼的居所。
两个太监去开门,两扇门一点儿声响都没有被慢慢移开了。
殿中央摆着一尊偌大的三足加盖的铜香炉,炉盖上按八卦图像镂着空,这时镂空处不断向外氤氲出淡淡的香烟。
铜香炉正上方的北墙中央,挂着一幅装裱得十分素白的中堂,上面写着几行瘦金楷书大字:“吾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
中堂的左下方落款是“宣嘉十年正月元日赵令渊敬录太上道君老子真言”,落款的底下是一方大红朱印,上镌“万寿帝君”四个篆字。
四根大柱稍靠后一点还有四尊紫铜的炉子,每座铜炉前竟然都站着一名木偶般的太监,各人的眼睛都盯着炉子,因为那炉子里面烧的不是香,而是寸长的银炭,那火红里透着青,没有一丝烟,所以温暖如春。
身穿道袍的赵令渊,缓步走了出来。
久未面君的傅津川直接行大礼参拜。
“臣河西节度留后,武安侯,傅津川拜见陛下。”
那道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却是在一众太监颇为诧异的眼光中亲自走上前去,搀扶傅津川。
“高了些,壮了些。”
“却有些晒黑了...”
言语之间,仿佛寻常长辈对自家子侄。
傅津川也笑了笑,回了上京之后,无论是阿娘还是兕子,都说是“黑了”。
他随着赵令渊一起走进精舍内,走到丹炉旁,早有太监搬来椅子。
“来,坐下,给我说说,你是怎么用五十人就把回河可汗抓了来。”
“回陛下,当时啊,我与都督府长史崔方翼替大帅,也就是我阿耶,去召集四部可汗前往甘州会盟......于是我便吩咐那郭待封先是把那回河王子抓了,然后用他去诈开城门,这样三十骑兵冲进回河王宫就容易多了...”
“如是说来倒是有风险,你是如何想的?”
“当时大战在即,回河又首鼠两端,若不能及时震慑,大战的时候就要分心去看顾,四部合力兵马也有两万甲士,是个不小的威胁。”
“嗯,你顾虑的对,攘外必先安内。白亭之战你又是如何破敌的?”
“回陛下,白亭之战的时候正要说那失烈门太过轻敌,他以六万大军攻我白亭小城两千众,断定我不敢出城作战,因此让弓箭手前压至城下百步内对我城上攒射,却让骑兵在后,而我骑兵出城却可直接面对方的弓手,一阵冲杀,弓手被击溃对方骑兵也被裹挟,我率八百骑驱赶败兵掩杀过去...”
“...至于疏勒之战,是因为天气炎热,攻其不备,我离那拓跋赤德最近的时候不过数百步,他身边都是铁卫组成的方阵,又是坡地,骑兵往上冲是佯攻,我试了几次之后都无功而返,而这时候青唐人反应过来,我只能率军后退...杀回了城门下,听到“郎君弃我等乎”转身看见数百部下困于阵中,于是又反身杀了个回马枪,悉末明就是我被一槊戳死了...”
傅津川讲述着自己在河西两战的经过,虽然这水平说的,甚至比不上还没出徒的说书人,若是在街上瓦舍说这一段,怕是连顿饭钱都挣不出来就得让观众轰下台。
但一袭道袍的道君皇帝仍是听得兴致勃勃,听到精彩处还会拍手叫好,随后又问了傅懋修最近身体如何。
“我阿耶身体很康健,偶尔还会出城射猎...”
傅津川一一作答。
一旁的大内权宦田辅国看着心里是啧啧称奇。即便知道道君皇帝跟英国公相交莫逆,但也没见过道君皇帝对待那个年轻臣子如此亲厚,这恐怕还有城阳公主殿下的缘故。
傅津川告退之前,赵令渊却叫住他,赐给他一柄剑。
“这柄剑叫‘大寒’,原来是皇兄的佩剑,跟兕子那柄算是一对,这柄剑如今就赐予你,算是我替你岳父送的陪嫁。”
傅津川一听,直接伏拜在地谢恩,然后双手郑重接过长剑。御赐兵器,对于武将来说是极大的荣耀。
“谢过叔父。”
听到傅津川这声谢过叔父,赵令渊丝毫没觉得是僭越,反而笑道:“好了,去吧,别的我就不嘱咐你了,你一直是个有分寸的,这段时间我就不给你找什么差事了,不然兕子该来找我了,哈哈哈。去吧。”
“微臣告退”
看着傅津川离去的背影,赵令渊得意道:“我这个侄婿选的如何?”
田辅国笑道:“陛下慧眼识珠,一早就看出傅侯是少年英雄。”
“十几年前,有一次去英国公府。那时候三郎这小子不过五六岁,正在庭院中指挥几十个家丁与他家中兄弟玩闹,虽然是游戏,但进退有度,比起禁军演练阵法都整齐...还有这小子胆子是真大,元槊去找兕子麻烦,结果被这小子打的鼻青脸肿,跑来跟我哭诉,哈哈哈,时间过得真快啊。”
在上京,行三的不知凡几,李三郎,刘三郎,数不胜数,但只说“三郎”,肯定说的是傅津川。
以至于三皇子赵元槊,为了跟傅三郎区分开,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道君皇帝口中都变成了“元槊”。
所以他这个赵三郎和傅三郎,一向就是对头。
可自古冤家对头往往总是能够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