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身旁的丫鬟与嬷嬷比来的时候少很多，但提灯随行的粗使丫鬟依旧不少。

宝二爷的院落距离贾母的五进庭院更近，而李纨与贾兰母子所在的偏院则是王夫人厢房的背后，像薛姨妈或者是李纨的表妹李纹、李绮前来，就将偏院的厢房腾出作为客房。

连续绕十几个庭院，从各个小姐、少爷的厢房门前经过，听见少爷们摇筛子的声响，小姐们在屋内打闹的笑声。

这些声音吵得王夫人心烦，她本就是清净的人，见不得这些吵闹事情，但要去管这些小姐、少爷，王夫人没有权限，只能作罢。

最后来到李纨的院子前，也听不见吵闹声，这是唯一没有灯火通明的院子。

孤僻的几间厢房组成的偏院，没有私人灶台生火，粗使丫鬟就几位，负责打扫院子与洗衣服的工作。

装饰过于简便，没有喜庆的红色，也没有闪耀的金色，甚至不像贾府少爷住的地方。

在院落前，李纨早早在庭院前等待二太太王夫人，她已经接到丫鬟们的提前通知。

“李氏拜见太太。”

李纨开口喊道，没管四月夜晚的地砖冰凉，双膝弯曲，直愣愣跪在地上，迎接王夫人的到来。

在贾府内，像是李纨、王熙凤这类媳妇，是不能与王夫人称呼媳妇、婆婆的身份，是太太就要称呼太太，是夫人就要称呼夫人，自称就是姓氏。

“嗯。”从鼻腔内轻哼一声。

王夫人打量面前的寡儿媳，没有喊她起来的意思，地砖是否冰凉于她毫不相干。

“孙儿拜见奶奶！”

贾兰见到这幅场景，一阵小跑来到母亲李纨身旁的位置，双膝跪砸在地砖上，一袭白衣刚擦干净，现在又惹脏了。

与贾宝玉称呼王夫人为母亲相同，贾兰可以称呼王夫人为奶奶。

但这幅举动却把王夫人吓到。

按照辈分，无论是贾宝玉也好，还是贾兰也好，见到长辈王夫人都要磕头跪拜，这是对长辈的礼仪。

但是另一面，他们都属于荣国公的子孙，天生承袭国公血脉，地位尊崇，孝道可以接受，但贾府内没人敢让国公少爷长时间跪着。

脚下的这片地就是荣国公的荣耀，而荣国公的子孙却要跪在上面，没有这个道理。

包括贾母见到贾宝玉跪拜，都赶忙开口喊好孩子，又拉着身旁的丫鬟说快快扶起贾宝玉，莫要磕碰膝盖。

上桌吃饭时，主桌只有老爷与少爷，如果是贾母院内吃饭，贾宝玉、贾环、贾兰这些少爷都在，能同桌坐的只有四春这样的小姐，而李纨与王熙凤等媳妇是不允许上桌的。

这就是规矩！

王夫人可以让李纨一直跪着，等她将话训完也可以让她不起身，因为她是贾府儿媳妇，本身又没有爵位傍身，在贾府的地位偏下。

但王夫人不能让贾兰长跪听她训话，即使她身上有诰命夫人的身份，若是贾兰受寒感冒，就是王夫人的过失。

“快快快，别让兰哥儿跪在地上，天冷地上凉，将兰哥儿扶去屋内！”

王夫人第一时间开口说道，让身旁的金钏、玉钏去扶贾兰起身。

两位丫鬟还没有反应，另一旁的王熙凤已经走在众人前面。

原来，在看见李纨跪在地上的时候，王熙凤就知道贾兰要下跪，第一时间挪动位置来到最前排。

“兰哥儿，这大冷天怎么能跪在地上啊，快点起来。”

王熙凤嘴中念叨着，急着上前将男孩扶起来。

都知道四月的地砖如冰冻，但没有人会怜惜别人，之前王熙凤安排鸳鸯长跪在地，现在王夫人又想让李纨长跪听训。

“母亲，孩儿扶您起来。”

贾兰伸出手，没有迎合其他人的搀扶，而是将身旁的母亲李纨先搀扶起来。

过程中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双手同时伸出高过头顶，搀扶住母亲的左手，等母亲起身后又细心牵好裙摆。

已经到贾兰身侧的王熙凤没有再上前，更没有说话，看见贾兰照顾母亲的行为，瞳眸里流露出羡慕。

她知道，如果贾兰不在，王夫人肯定是让李纨跪着听完训话，其他任何人强行将李纨搀扶起来，都是一种逾矩，折损王夫人的面子。

但只有一种例外。

就像贾兰这样，作为贾府少爷的他主动跪在母亲身旁，听见别人喊他起身，但他优先将母亲扶起来，向对方表明如果母亲不起身他也不起身的含义。

任何家教规矩，中心都围绕一个‘孝’字。

用这样的方式，让李纨不用跪在地上，而王夫人也不会阻拦孩子行孝道的事情。

“罢了，进屋说吧。”

一切收入眼底，王夫人内心被触动，心中的气已经消除大半。

任何一个女人在面对母子孝顺的场景，都会激活内心最柔软的一面，更何况那个孩子是她已故儿子的延续。

“珠儿……你的孩子会心疼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