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天色似亮非亮之际。
沮阳城朱家祖宅益阳院内。
年过七旬的朱家老太爷朱怀民早早地便于床榻之上睁开了双眼。
“十月初八,黄道吉日。”
“宜开工、动土、出行、搬迁、祭祀。”
朱怀民静静地斜靠于床榻之上,就着一旁的烛光缓缓翻开一本泛黄书籍,口中低声喃喃着泛黄书籍上略显模湖的字迹。
“佛骨舍利,法海罗汉。”
片刻后。
朱怀民缓缓合上手中那已然泛黄的书籍。
微微抬头看向窗台。
那窗台虽紧闭的不着一丝外界颜色。
但其并不影响朱怀民凝目望去。
其目光好似可透过那紧闭的窗台,穿过似亮未亮的天色,抵达那位于沮阳城东的燕王府邸般。
一抹睿智中掺杂着浓浓复杂之色的神色自其略显浑浊的双眼中一闪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
朱怀民方才满脸复杂地缓缓收回看向窗台的目光。
“更衣。”
朱怀民定了定神,随即面色恢复如常地轻声开口道。
其话音方落。
主卧房内外之间的房门便被人自外轻轻推开。
数名貌美丫鬟手持仍带有丝丝暖意的衣衫缓缓自外走来。
片刻后。
朱怀民穿戴整齐地缓缓走出了主卧房内间。
其方一行至主卧房外间便见数道身影在益阳院老仆的引领下缓缓朝着主卧房行来。
“爹。”
朱家老三、老四、老七三兄弟方一行至主卧房便弯腰行礼道。
“爷爷。”
朱宗廷、朱宗年两兄弟紧随其后弯腰行礼道。
朱怀民微微点头,方要开口说些什么之际。
一道略显娇小的身影自朱宗廷、朱宗年两兄弟身后缓缓走出。
“爷爷。”
那略显娇小的身影面色微红地柔声道。
“婉宁?”
待看清那略显娇小身影的面容后,朱怀民面色不由得微微一愣。
显然那娇小身影的出现并不在朱怀民的预料之内。
而那娇小身影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那朱家嫡长子朱广礼的嫡女,朱家嫡长孙朱宗廷的亲妹妹,上谷朱家的大小姐朱婉宁。
见朱怀民面色一愣。
朱宗廷急忙上前行礼道:“爷爷,婉宁这些时日常常钻研佛经,忽闻王爷将于今日礼送佛骨舍利,礼佛之心难以自抑,方才失了礼数,还望爷爷见谅。”
话音落罢。
原本微红着脸颊的朱婉宁好似终鼓起勇气般落落大方地自朱宗廷身后缓缓上前。
“还望爷爷见谅。”
朱婉宁缓缓躬身行礼道。
言行之间极具大家闺秀之风。
朱怀民目光自朱宗廷身上一闪而过,随即望向那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姿势的朱婉宁。
其目光好似可穿透朱婉宁外在伪装直抵其内心最深处一窥其最真实想法般。
朱怀民心中暗感好笑。
好笑的同时,又颇具无奈。
他尚未来得及布局此事。
自家的宝贝疙瘩便已然迫不及待地上赶着送上门去了。
朱怀民微微定了定神,随即羊装沉吟。
数息后。
朱怀民缓缓开口道:“礼佛是好,不过。”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使得朱婉宁心中瞬间一紧。
那原本端庄大方的行礼姿态,亦是不可避免地微微颤栗。
“不过。”朱怀民再度沉吟数息,随即缓缓开口道:“婉宁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子,如此抛头露面着实有伤大雅。”
话音落罢,不待朱怀民再度开口。
朱婉宁便快速自名蓝色刻丝绣蝶纹云丝长裙袖摆中取出一洁白面色。
“爷爷,出府之后婉宁自会以轻纱覆面。”
朱婉宁缓缓起身,边以轻纱覆面边缓缓开口道。
朱怀民见状心中颇感无奈,只得缓缓开口道:“既如此,婉宁今日便同往吧。”
“谢爷爷。”
朱婉宁面色闪过一抹喜悦之色,但眨眼间便再度恢复正常,落落大方地躬身行谢礼道。
......
......
辰时。
略带着丝丝暖意的阳光缓缓洒照于沮阳城内。
暖阳下,数不清的人影自沮阳城东、山水之间的燕王府护城河外,一路向外蔓延。
凡主道,必有乌泱泱的人群。
凡主道两侧的二层以上建筑,必成富人必争之物。
一时间,自燕王府护城河至沮阳城南城门之间的热闹程度竟远超年节数十倍有余。
数不清的士卒与衙役满头大汗地分散于各个角落之间,口干舌燥地维持着现场秩序。
与此同时,十余辆豪华马车自沮阳城各大府邸而出。
随后缓缓行驶于人山人海般的主干道上。
“哥。”
其中一辆豪华马车内。
朱婉宁正襟端坐于软塌之上,抬头看向身前不远处正手挑车帘望向远处的朱宗廷。
“怎么了?”
朱宗廷缓缓放下手中车帘,回过身看向以白纱覆面的朱婉宁。
“哥可曾见过王妃?”
朱婉宁犹豫数息,最终还是头颅微低,轻声问道。
其声虽轻,但朱宗廷仍自其声音中听出些许忐忑之意。
“未曾见过。”
朱宗廷略作沉吟,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
“哦。”
朱婉宁略感失望地微微点头,随即再度低下了脑袋。
想来。
若不是那日与闺房好友外出郊游。
若不是那闺房好友三句不离燕王殿下。
若不是那日郊游归来时恰好遇到了自城外而返的三辕青篷马车。
若不是那日三辕青篷马车内的主人掀开了车帘。
若不是那日三辕青篷马车的主人斜靠于车厢内的软塌之上,面色略显疲倦,目光极其深沉地望向窗外。
若不是那日的匆匆一瞥。
她绝不至于这般念念不忘。
太多太多的若不是,使得其犹如丢了魂般,整日里魂不守舍。
终究是到了及笄之龄待嫁的女儿。
终究是那最是相思之龄。
此后的时日里。
朱婉宁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想要了解许奕的一切一切。
为此,其时时旁敲侧击自家兄长。
为此,其常常与同为大户人家的闺房好友互换‘情报。’
那段时日里,朱婉宁犹如着了魔般疯狂地了解许奕的一切一切。
纵使其因自身涵养,每每旁敲侧击时总是表现的天衣无缝。
但奈何,朱宗廷作为其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对其自然是格外的了解。
其最终还是被朱宗廷察觉到了端倪。
察觉过后,等待朱宗廷的便是无尽的折磨。
单单昨日,其便被朱婉宁拉着讲述许奕种种事迹多达两三个时辰之久。
偏偏这些事迹其已然不知讲述过多少次了。
其对那些事迹已然娴熟至可倒背如流的程度。
在其最是口干舌燥之际,朱婉宁方才缓缓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无奈之下,朱宗廷只好答应其一试。
故而,方才有了今日益阳院内所发生的一幕。
朱府豪华马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