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气氛分明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王霖轻笑一声,或许是因为心态的变化,他现在居然有逐渐恢复前世性情和作风的迹象,浑然忘却了这是遥远的古代,面前的又是一位皇帝的嫔妃。
未来……或许已经没有未来的南宋皇帝,赵构的娘。
后世鼎鼎大名的韦太后。
王霖心知肚明,既然自己来了,南宋肯定胎死腹中。
眼前实际还不到三十岁的丽人,目前个人完全懵懵懂懂、并不知未来她即将面临的是无比凄惨的处境,受尽凌辱,生不如死。
想起这女子未来会面临什么,他心里轻叹一声。
还有内间里正在熟睡的茂德,本来的境遇王霖一想起就感到锥心的刺痛!
无论如何,他断不可能再坐视这般人间惨剧发生!
心念变化,王霖再望向韦妃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复杂。
而韦妃很快察觉到王霖目光中竟带着几分并不遮掩的怜悯,不由呆了呆。
她下意识认为这人是出于对自己「旷了十年」的同情……俏脸陡然就发烧涨红,双腮流火。
于是就有些坐立不安。
王霖叹了口气,走去床榻边上,看着赵福金酣睡的娇态可掬,又为她掖了掖被子。
才深秋时节,这气温就变得这般低,不知要到了冬天,万千深宫会不会更凄冷。
尤其是像韦妃这种独守空房,长夜漫漫的女子。
见王霖又投来那似怜悯似调戏的玩味目光,韦妃忍不住羞恼起来,她正要端起皇妃的架子训斥两声,突然想起自己儿子还落在人家手上,当即就泄了气。
韦妃早已不对赵佶宠幸抱任何指望了。
况且据说赵佶都很久很久没有碰宫里的女人了,连最受宠的郑皇后都不例外。
韦妃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赵构身上。
她早就掂对好了,待日后赵构开府称王,她便想办法出宫住在儿子府上,远离让她爱恨难休的大宋深宫。
而若是万一……将来还有那么一线希望的话,说不准……韦妃心中又勾起了那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念想,反复思量,再次望向王霖的眸子,就变得有些火热。
延翠又进来添了一次热茶,还送进来一盆炭火。
幽幽的火苗跳跃着,殿中暖意融融,两人又随意闲扯,却不知不觉话题就扯得有些信马由缰了。
大抵是前面已经扯过敏感的关于「生育」和「政治」的话题,韦妃变得有些小心,尽量往风花雪月的方面去,所以就有意无意说到了王霖的家事上。
「韩氏女端宁大度,有东京第一才女之称,名门嫡女,嫁于你为正妻,互补所需,对你来说颇有助益,本宫觉得还是甚妥——不过,看茂德此番待你的情状,她已经受不得半点的冷落,你要想好如何安置她……才好。」
「她毕竟是当朝帝姬,官家亲女,天下人都盯着。」
「对于茂德来说,我肯定并非良配。但对于我而言,既然她愿意与我厮守终生,又为我吃了这般的苦,我如今便不能矫情或再弃她不顾……生而为人,有的时候就是考虑得太多、顾忌得太多,好像我们为别人活着一般。其实若抛开所谓帝姬与重臣的身份,我与茂德也不过是很普通的男女,她于我有情,我也并非无意,既然如此,人生苦短,何必再瞻前顾后?」
韦妃嘴角一挑,心说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
「未来如何,我还没有想好,大抵——审时度势罢了。我想,只要茂德能懂我的心意,自也不会逼迫于我,容我从长计较,终会有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一日。韦妃娘娘,你说是么?」
「也许吧。」韦妃面色清幽,缓缓点头。
王霖说的这些话,她有些能接受,有些感觉似乎离经叛道,但她却也听出了眼前人作风中果决从容的一面。
「茂德这孩子至情至性……」韦妃叹息着,「在这宫里,也是个可怜人,你莫要负她便好。」
「官家所出皇子皇女众多,但其实也没有几个像茂德这样的敢爱敢恨之人……」
韦妃伸出两根纤纤玉指捏起茶盏,优雅得小啜一口。
「官家嫔妃数百,我想,像韦妃娘娘这般大智若愚、心智坚定、目光长远的,应该也不多吧。」
韦妃一愣,心道怎么话题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她细加揣摩,王霖虽然口口声声在赞誉她,但他用的「大智若愚、心智坚定和目光长远」这些词明显含有深意,她眸光深处泛起一抹慌乱来,似是被人窥光光了般。
「王少师如此谬赞不知因何而起,本宫实在当不得。」韦妃端坐起来,面色肃然。.CoM
王霖扫她一眼,似笑非笑。
在韦氏迄今还不到三十年的人生经历中,有几个人是至关重要的。
致仕宰相苏颂。
武官李从约。
乔妃。
没有苏颂,她便不会被送入京。
没有李从约,她便进不了端王府。
而若没有先期被赵佶宠幸的乔氏的,后宫佳丽三千,赵佶也不会宠幸她。
而若是历史本来的轨迹没有变化,在被金人所掳的赵佶后妃中,她仍然还是极幸运的一个,被迎回南宋临安,又过了十八年尊贵无比的皇太后生活。
而她的恩人乔贵妃,五国城临别求她不要相忘,但重归故国的韦氏却并没有兑现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