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帏帐后面站了个人,而这个人正是斛律光。
他执槊而立,四米长的兵器,都快捅到天花板了,坐在高俨的位置上,很难看不见那闪闪发光的槊尖。
偷听被高俨逮了个现行,斛律光也不觉得尴尬,笑呵呵的掀开帏帐从里面钻了出来。
高俨扫了一眼他那根栓了红绳的马槊,眨了眨眼皮笑道: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多显生分呐!”
斛律光连忙把马槊藏于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高俨:
“谁说这条马槊是给你的?”
高俨一愣,你拿到这宫里不是送给本王的,那是给谁?
难不成给高纬?
就他那弱不禁风的身板,舞得动吗?
斛律光翻着白眼道:
“这是老夫特意为即将出世的外孙挑选的马槊,我们敕勒族的男子,一出生便要拥有属于自己的马槊,等到将来去世,也需要以马槊陪葬…”
听他这样说,高俨脑子里似乎有了点印象。
《高车传》里是这样描述他们高车人葬礼的:
“掘地作坎,坐尸于中,张臂引弓,佩刀挟槊,无异于生,而露坎不掩。”
意思是说亡者坐在挖好的墓坑里,张开双臂,拉着弓,腰间佩着刀,腋下还夹着一柄槊,整个状态就像他生前一样,而且这样的墓葬是不会填土掩埋起来的。
高俨闭着眼睛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应该很符合一位战士的形象,但接踵而至的问题又来了。
高俨狐疑的瞅了瞅斛律光:
“所以你以后死了,孤只需要挖个露天坑把你放进去就行了?不用刻意修什么王侯大墓供后人瞻仰?”
斛律光脸色一僵,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能反驳高俨的话来,人家尊重你的习俗,这有错?
“哼!就会嚼舌根!”
斛律光没好气的瞪了高俨两眼,先前的气势也一扫而空,他发现自从高俨登上大行台这个位置后,自己越来越难以揣摩他的心理。
按理说,他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应该是询问关于交换俘虏的看法,而非是事不关己,只知拿嘴消遣人。
“你打算与周人换俘虏吗?”
见高俨半天不吭声,斛律光终于按耐不住先问了起来。
“你说呢?”高俨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是换好呢,还是不换好呢?”
斛律光皱眉不已,他有些不喜欢现在这个令人看不透的高俨。
高俨有意无意的瞥了瞥老头子,见他下颚胡须无风自动,显然是气的,于是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
“若是换呢,势必要得罪晋阳勋贵,若是不换呢,又显得本王这个大行台不近人情,不为齐国将士着想,这宇文护倒是给孤出了个难题啊…”
“看出来了?”斛律光有点惊讶高俨敏锐的洞察力,以前他可没这份本领,事事都要听那冯子琮出谋划策。
“孤又不傻!”
高俨叹了口气:
“这普六茹坚一来孤就知道周人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挑拨孤与晋阳的关系,赤裸裸的阳谋啊!”
斛律光点头道:
“不错,如今晋阳正在大肆修缮各处驿道,好些周国俘虏都被充入为奴了,你若是下令交换俘虏,有些人定会不愿。”
斛律光说到这儿,见高俨没有反应,忍不住又补充道:
“那样一来,你和晋阳勋贵就算是闹掰了,若是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们大概要领兵往邺城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