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陈余是被阿译从地上拉起身,背着走下高地,此时的陈余因为过度兴奋双腿都是软的,想站起来自己走都不行。
太激动了,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傍晚时,阿译统计完战况后,两团诸多校级军官聚在一起。
山丘下的帐篷里,阿译掩不住内心兴奋向众人宣布:“诸位同僚,此战我们在陈中校的指挥下,在诸多同袍浴血奋战之下,在我军铁蹄之下,远征军捍卫民族尊严下。
历经数小时血战······”
张立宪不耐烦的小声提议道:“团长,您老能不能简短说,难道以前川军团都是这样长篇大论?”
“哦,马上啊。”
阿译的脸璨烂到在眼角挤出皱纹:“此战我军击毁日军坦克装甲车两辆,击毙日军七百六十余人,击毙日军军官九人,其中还炸死日军一个大尉,可以说是可喜可贺的大胜。
其中缴获日军各式迫击炮五门,不过他们的迫击炮大部分都自己炸毁了。缴获步枪四百八十余支、轻机枪十一挺、重机枪五挺、其余弹药物资无数。”
说完,阿译便带头鼓掌,在场的所有人都鼓掌。这是一场难得的胜利,在龙陵全线转入守势的情况下,能斩获那么多,实属不易。
陈余没有鼓掌,在众人掌声结束后问道:“我军伤亡怎么样?”
“这个······”阿译从桌上拿起另一张纸说:“我只统计了川军团伤亡人数,至于主力团,海团长你那里稍后向我传达一下,要汇报给师座和军部。”
海正冲微笑着点头:“我们正在统计,稍微交由林团长统计汇合,一起上报给长官。”
阿译咳嗽一声,刚才的笑脸消失,转而是稍显悲痛:“此战,我川军团伤亡五百七十八人,轻伤一百三十六人,重伤六十八人。连排长战死七人,皆是与日军进行白刃战时战死······”
听完川军团的伤亡人数,陈余沉默着没有说话。几百人又在自己手里消失,自己偷走了那些儿子、丈夫、父亲,让他们的亲人在无尽守候中失望。
陈余没有参加之后的会议,而是选择一个人离开,独自一个人坐在僻静的角落抽烟。从傍晚抽到天黑,地上的烟头一大堆,直到把烟盒中的香烟全部抽完才罢休。
“你个坏小子,找你半天不见人,吃饭也莫看见你。”
身后传来熟悉的唠叨声,兽医端着一碗半冷的饭菜走来。陈余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不应该把他带来前线,这老东西就只配在禅达看大门,年轻人还没有死完,轮不到这个黄土埋脖子的人。
“你老寒腿没事?”
兽医佝偻着身子,手里拄着一根木棍摇头:“吃了几副草药,可是治标不治本。吃了之后觉得双腿暖乎乎,半夜又冷的睡不着觉,人老了一堆毛病,你可注意些,别老了之后跟我一样路都走不了。”
“你都快死的人,不安心等着进棺材,还跟着我们乱跑什么。”陈余接过饭碗和筷子,没好气的说。
“不辣伤着了,在我那里躺着哩。”
陈余脑袋一楞:“怎么了他?”
兽医弯着腰转身,挥手说:“没太大事,就是被日本人攮了一刀,伤口不深没伤着心肝肺啥的。康丫正把他装卡车上,说是要送去后方军医院。老汉是越来越不中用,现在连看病都没人找,伤员都不经我手哩。
只能帮你们做饭烧烧火,可最近眼神也不好哩,烟子熏眼里,那眼泪水就哗哗的流。我是腿也走不动,眼睛也快看不见,成了个活死人哩。”
陈余端着饭半晌没有动,看见兽医消失在眼前,只觉得心中一阵烦躁,怎么什么事都找我,自己能做什么?
老东西絮絮叨叨,尽给自己心里添堵。不辣伤了,说给自己难道就能好?
你半夜老寒腿复发,说给自己难道就不痛了?
你眼睛看不见,说给自己难道就能看见了?
陈余苍然望向天空中璀璨的星辰,你把我当儿子,事事都想说给我听,要我做主。可是有些事情自己无能为力,说出来只能让我难受。
此刻陈余知道为什么人老了就遭人烦,可兽医是老的遭人烦,他还能老,今天有很多人将年龄定格在此刻。此时此刻,很多年轻到让人惋惜的大好青年,躺在这片被自己亲手收复的国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