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均觉攻下新城不是难事,毕竟有二十万吴军将士集结在新城到巢湖口一带,而诸葛诞人马不过三千,虽说城坚险要可拒数十倍敌军于城下,可现在已经是孤军奋战,被攻破是迟早的事。
不少将士更是幻想着,一旦新城内的诸葛诞投降,吴军即可班师回朝。
诸葛恪不答,皱眉道:「既然如此,明日我等一齐出发,到城下督战。经我等累月之功,新城的城墙都要经不住火焚跟擂石了。」
——
夜晚,新城。
此时的新城已经满目疮痍,城头的木楼早已被城外的投石车砸得七零八落,就连坚固的城墙也在猛烈的进攻中出现崩毁的痕迹。
张特很想把墙体给加固上,可吴军也不是蠢人,接二连三的不间断进攻,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自己若是命人在无数的流矢飞石下加固墙体,只怕要白白死了更多的人。
而经过这一番恶战,新城内的魏军死伤过半,只剩下千余人坚守。
诸葛诞巡视一圈,望着城头堆积如山的石块,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可不是魏军用来防吴军登城的,而是这两个来月的时间,吴军用投石车不断射上来的。
双方的兵力悬殊到了极点,也就仗着新城的坚固跟险要了,若不是有城池,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把他们给淹死()了。.c0m
张特苦笑道:「要是能拖延几日,再给下官一夜的时间,我定能把这破口给补上了。」
诸葛诞摇了摇头,沉声道:「吴军不会跟我们这样的机会,从城下至巢湖口,屯兵二十万,日夜兼攻,轮番上阵,为的就是要破了此城,岂会有休战的机会呢?只不过,吴军此时也是强弩之末了,为了强行破城,不顾寒暑的进攻,吴国兵民此时恐怕怨气冲天了。」
张特对此看法见解相同,点头道:「吴国以二十万大军伐合肥这座孤城,其实也未免好大喜功了。吴国虽然志在合肥,可自古用兵不是越多越好,而在于精。吴军只擅水战,不擅攻城,这么多的人嚼马喂的,后方的压力也可想而知。只待一进入盛暑,吴军必有大片的死伤减员。」
诸葛诞苦笑一声:「可要坚持到盛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说到这里,两人齐声叹息。
张特有些试探性地道:「将军,下官有一言,你我再坚守,等真的守不住了,你可向诸葛恪晓之以情,念在族人的份上留你不死,下官与新城共存亡即可——」
话尚未说完,诸葛诞已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再试探老夫的心思,对么?哼——」
张特不由得脸上一红,正欲辩解,诸葛诞已经摆了摆手,说道:「我再明白的告诉你一次,我与他虽为同族,论辈分诸葛恪须称我一声族叔,可这是私情,而非国事。不止是老夫不会假公济私,诸葛恪心中也是这般想的,这便是琅琊诸葛氏的家风。」
说到「琅琊诸葛氏」五字,眼中隐隐露出光芒来,显然荣耀至极。
张特心中大动,不由得对诸葛诞刮目相看,长叹道:「将军高义,下官一时浅见,小肚鸡肠了。今得聆诸葛氏之风,足慰平生。」
三国中后期的这一阶段,是诸葛氏各自进入魏蜀吴三家军政中枢机要的时刻。
《吴书》曾记载:「瑾为大将军,而弟亮为蜀丞相,二子恪、融皆典戎马,督领将帅,族弟诞又显名于魏,一门三方为冠盖,天下荣之。」
诸葛诞摆了摆手,低声询问道:「子产可有计谋,可退吴兵?」
张特微微一笑,说道:「适才不知将军之心,故而不敢言明,恐有泄露。现在方知将军有先贤之遗风,忠于大魏,下官方敢言明。」
诸葛诞并不怪罪于他,笑道:「不妨试言之。」
张特低声道:「我观诸葛恪是骄傲自大之人,远不如已故的孔明谨慎,可借此诱骗,以慢其心。我等可命人先拆城内的砖瓦作为材料,然后再向诸葛恪乞降,但要依大魏的国法,坚守百日投降,方可祸不及妻儿。现在距离百日之期,尚有十余日,诸葛恪必然信服,然后……」
诸葛诞登时眼前一亮,接过话茬,道:「子产这个办法不错,大有成事的机会,只要诸葛恪应允下来,吴军也随之停止攻城,我们趁这个空隙把城墙给补好加固,吴军这两个月以来的攻城成果,都将白费大半。墙体稳固住了,我军又能在坚守上几个月不是难事,要是拖到援军到来,吴贼自退。」
张特哈哈一笑,点头道:「下官就是这样想的,若是诸葛恪中计,白费了数月之功,将士都会丧失斗志,怀恨在心,那时他虽拥兵之众,也不足为虑了。」
两人合计下来,均觉可行。
次日天明,从巢湖口进发而来的诸葛恪姗姗来迟,身边有丁奉等人,各色旗帜鲜明,吴国的当世虎将齐聚一堂,只把新城内的魏军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诸葛诞眉头一皱,眼望城下旌旗遮天蔽日,手心不由得出汗,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与张特对视一眼,对诸葛恪朗声道:「你是真的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么?」
诸葛恪眼看他这口气中()充满了无奈,一时间心花怒放,回应道:「那倒是不至于,只要你愿意开城投降,全部免死。」
诸葛诞听到这里,松了口气,心中有了喜色,脸上却是哭丧着脸,叹气道:「我等都愿意请降,这一番交战下来,城中兵卒已战死大半,溃不成军。可现在我们又不能降,按照魏国律法,守将遇敌国进攻,须死战不降坚守百日,超过百日投降便不会牵连妻儿老小。你若是要我等降,便先等上十余日,只要凑足了百日之期,兵卒投降才无后顾之忧。」
这番话直说得劈情入理,给人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自魏国立国以来,便有此军法,也是曹氏治军的手段。守将能坚守百日时间,正常情况下都能撑到援军的到来,即使间隔千里,百日时间也绰绰有余。
诸葛恪登时陷入了犹豫之中,抬头望着他,沉声道:「你所说的可是真心话?若当真如此,我便等你十余日再开城投降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