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彭祖苦笑一声:“父亲,我们要撤军么?若是不撤军,可修书请求夏侯玄在北海郡征集粮草送来,继续维持攻城所需。”
田豫摇了摇头:“行不通的,路途愈远,愈加容易被截断。我军有三万将士自然不惧燕军的正面对决,可运送辎重的都要或背或推的携带粮草,别说是正面迎战,便是听到燕军杀来,阵脚就先自乱了。如今耗不过,也只能走了。”
田彭祖皱眉道:“夏侯玄不会趁机把责任推到父亲身上吧?”
一提到这个,田豫鼻子都差点气歪了,没好气道:“推我的身上怎么推?前方交战,夏侯玄后方失火,又要为父奔走之间灭火,他如真的拼着老脸不要,三军将士也非蠢货,青州人人都看在眼里,他是怪不到我头上的。”
父子二人都不禁感慨,任何勇猛谋略的战将能否发挥出应有的才能,还需要看自家的统帅。若是完全不管不顾,手下人还能集思广益发挥出几分能耐。若是统帅无能而自居有能,凡事都要插上一脚,过问几句,战将所能发挥的才能就极为有限。
毕竟作为统帅有自己的威严与实权,统帅若是开明之人,还能接纳几句属下的谏言,若是统帅刚愎自用,不仅不接受建议,还只会任人唯亲的采纳溜须拍马之辈所献的计划,下属又为求自保而紧闭嘴巴,祸事就不可避免了。
田豫长叹一声:“先以书信告知夏侯玄,粮草将尽,他若是没办法运粮草来解燃眉之急,我等除了撤军向北海郡,已别无他法。”
田彭祖点了点头,立即撰写书信。
远在北海郡的夏侯玄也是苦恼不已,东莱郡几乎陷入了困兽之斗,即便是他想发粮草救济田豫,也是力有不逮。
杨祚跟邓忠就像狗皮膏药似的,处处斩断粮道,一度闹得损失极大。燕贼的狡猾可见一斑,劫了粮道也不拖走辎重,大抵是担心行军过慢,被田豫追上,索性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夏侯玄将竹简掷于地上,怒道:“再这样下去,东莱郡失守已成了定局,命田豫撤军至北海郡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程喜站在一旁失魂落魄,仿佛没有听见夏侯玄的话一般,杵在那便如同立了根木头。夏侯玄不耐烦地喊了他几遍,程喜才反应过来,呆滞道:“夏侯将军,你是在唤我么?”
“没事了——”
夏侯玄瞧他这副模样,知他刚得知儿子死去的来龙去脉,一时间伤心过度,命他办事一准就出幺蛾子,当即喊来自己的随身小吏跟亲兵,口述一遍自己的命令,随即让亲兵送往东莱郡。
程喜心中的愤怒也不知向何处发泄,他的独苗宝贝就这样没了,既怨田豫又怨韩升,更怨好大喜功的自己,现如今可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他阴阳怪气地道:“夏侯将军,下官总觉得田豫跟燕军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行啦,此事休提。”
夏侯玄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有些烦躁地道:“我知你儿子战死沙场,心中悲愤不已。可凡事须以公为先,私事在后。可以说程培之死,乃是中了燕军的离间计,韩升杀了程培,被逼无奈下才投了燕军。说起来要论罪名,是他主动挑起事端的,他就算没死侥幸逃了,本将也会赐他一死。”
程喜嘴角动了动,刚想说的话也吸了回去。
是啊,就算不死,论军法也是要赐死的,横竖都是死,总之是怪自己不争气。他也不敢向夏侯玄抱怨,心中却对田豫有百般恨意,将儿子的死全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即使不能当着天下人的面泼脏水,在程喜心里这个屎盆子是直接扣在田豫头上的。
程喜还在死了儿子哭丧着脸,公孙修这边却趁着战事缓了下来,抽空回一趟燕王宫,迎接新生命的降临。
他本来是不愿意离开,还想着御驾亲征一番。可邓艾看出了他的归心似箭之意,笑道:“王上,此处由臣镇守即可,尽可放心的回去。若有一兵一卒越过防线,王上可斩我之首级。”
有燕国的大将军做保证,公孙修心里是一千个放心,拍着他的肩膀道:“士载是孤的心腹大将,有你镇守,孤很是放心。魏国虽众,奈何其出征的大将军没什么本事,孤的大将军胜他百倍,自然能放心。”
邓艾谦逊一笑,连称不敢。
公孙修则率领一千人的禁军护卫,马不停蹄的赶回了燕王宫。
经过五日的时间,他终于赶至燕王宫。
一众宫女见了他都不住的请安问好,公孙修询问宫女道:“妃子们怎么样了?”
宫女噤若寒蝉,颤声道:“柳王妃前几日便时有腹痛,御医都已在商讨对策,今日早上,又是腹痛,似是要生了,现在正在寝宫内接生,情况——情况——”
公孙修瞧她这副又惊又怕的模样,不禁翻了个白眼,也来不及换衣服,身上依旧穿着铠甲,只将头盔摘了下来,阔步向宫内走去。
一路穿过长廊,身上的铠甲沙沙作响,脚步踏在地上都有金铁交鸣之声,他神色阴沉,只把沿途的禁军、宫女都吓得不轻。
寝宫门前,正有七八个御医在那踱步,齐渎赫然在列,捋着山羊胡思虑,冷不惊地瞧见燕王来了,吓得急忙带头跪在地上,“王上。”
公孙修眉头大皱,喝道:“都给孤站起来,跪什么跪?柳王妃现在情况如何?”
齐渎站起身来,苦笑道:“这个——卑职不敢断定,柳王妃是什么情况,胎儿的脉象很是奇特,不敢下结论。”
公孙修心下烦躁不已,听着寝宫内传来的哭泣声、嘶喊声,怒道:“别给孤说这种话,孤不是医者,不明白这些。你只需记住,一定要给孤保住了。”
齐渎苦笑不已,犹豫地道:“王上您看——万一,万一有个不测,是保大还是保小?”
公孙修当场拔剑在手,指着他的咽喉,只把齐渎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淡淡道:“少给孤说不吉利的话,大小都得保住。”
齐渎都要哭出声来了,公孙修听着寝宫内柳青的痛苦声音,本就柔软的心肠备受煎熬,又补上一句:“如真有不测,保大不保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