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虽然内迁百姓,前三年五载,他们会怒斥痛骂,可只要一二代人后,他们就知道什么是仁政,什么是政通人达。自古以来就没有不灭亡的王朝,千秋万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高句丽国虽灭,国民尚在,只不过没了东川王这样的领主罢了。”
王朱沉默少许,轻声道:“你把东川王的全族老小,都屠戮了么?”
公孙修不想过多谈论这一话题,皱眉道:“麻余王如果不想步东川王的后尘,若愿意主动归附,消除国号,孤可以不伤一兵一民,并给其官职,闲居襄平。”
“这就是王上的仁政么?”
王朱也知道这是王兄及臣民最好的出路,她自嫁入燕国,便知自己只是政治的棋子,并无多大的作用。至于试图刺杀公孙修,是她个人主张,其一是她性情高傲,宁死不屈;其二则是燕国并不是拾姻亲这一台阶休战,不管和亲与否,灭扶余的战略都不会作废,倒不如将这燕王给刺死,引得燕国内部动乱,倒是能存一线生机。
可听到公孙修的这番言论,才知他不是一味屠戮的暴君,有些惊喜地说:“你可不许骗人。”
公孙修征战不休,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打趣道:“君无戏言。可我会反悔的,你可给我点好处,否则的话,说不定哪天就改变主意了。”
王朱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妾身都嫁给王上了,整个人都是王上的,身无长物,又哪有好处可以给王上?”
这话半开玩笑,半是认真。扶余国遣送公主之后,基本上就是嫁出去的公主,泼出去的水,除了公孙修以外,确实再无别的依靠。
公孙修爽朗一笑:“那你还想刺杀我?若我当日被你刺杀,你不是守了活寡?真是怕了你了,我这每天既防外患,又防内贼,‘孤家寡人’四字当真不是说着玩的。”
王朱扑哧一笑,有些脸红地说:“王上,可否不再提此事?妾身无地自容。”
他打趣地瞄了王朱一眼,打趣道:“这话说的,专诸鱼腹藏剑、荆轲图穷匕见,王朱公主就更是不可思议了,带刀于身悄无声息,连我宫中的侍女为你沐浴更衣,都未能察觉,当真是厉害。”
王朱羞得满面通红,哼了一声:“你再说,妾身不理会你了。”
公孙修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从这一刻起,两人才走上同条道路。作为一国之君的寂寞不可言说,倒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孤独。
中国历代的皇帝,身边有值得完全信赖的人是很少的,又要防后宫干政、宦官干政,宠信哪一个大臣,又容易宠出个奸臣出来,毕竟偏听偏信,容易一叶障目,导致分崩离析。
他明白王朱会和自己站在同条战线上的,毕竟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王朱也几乎等同于公孙氏的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地位尊崇的公主也不例外。对麻余王来说,少了个公主也没什么两样,主要能否奉承燕国的欢心。对于这一问题,王朱心里也明白,她唯一的依靠,就是眼前这个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城府渊深的王上。
在古代理应不会出现极端的扶弟魔,从此是燕王妃,可就不再是扶余国的公主了。
两人笑谈许久,不再谈论家国政治,而是风花雪月。
公孙修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把窗门关上,吹灭了烛火,解了罗帏,二人并排到了龙塌上。
寝宫寂然无声,也三令五申地命令不许养猫等小宠物,可偌大的寝宫之中,却传来若有若无的猫叫声,又细又绵长。门外侍立的小侍女一愣,小声询问身边的侍女:“糟了,宫中进猫儿啦。王上最讨厌猫儿了,又是在里边传来的,要不要进去把猫儿给抓出来?可不能扰了王上的清梦。”
另一个侍女有些好笑,打趣道:“傻丫头,这哪儿是猫叫声,你可不能闯进去,王上可是再为燕国的王储做准备呢。”
小侍女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霞飞双颊:“幸得姐姐指点,不然就耽搁了王上的好事。”
昼长苦夜短,烛火也燃得尽了,公孙修翻了个身,喘着粗气,这一番酣战便好似刚刚指导了百万大军完成了作战。望着身边的女人,忍不住喃喃地念道:“这个真算得上是——携手揽腕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金针挑破桃花芯,不敢高声暗皱眉。”
王朱轻啐一口,若是换作以往,她定然觉得此诗指的是女子闺房刺绣一事,现在则听出另一番意味,嗔道:“王上连这也要之乎者也一番,当真没羞没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