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昊的父亲是辽西右屯卫,卫指挥使司同知韩彬,所以在京城里,他家里的仆人,是辽东来的老军户。
老仆从外面回来告知,去了陈三爷家中,他家里人告知陈三爷不在家出了远门,已经出门两月余了。
陈德言竟然不在京城,而且已经离开了两月余。
算了算日子,也就是说两月前在京城外见面后,没多久他就出门了。???..Com
这事情不简单。
本来还想招来陈德言,问问他的大哥唐清安的意思,韩昊内心很快就升起了怀疑。
“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老仆摇了摇头。
韩昊安静了下来。
见少爷没有话问自己,老仆遂出门去做活了。
韩昊默默的靠在椅子上,盯着书台上的一套精美的“文房四宝”。
还有笔筒、笔架、墨床、墨盒、臂搁、笔洗、书镇、水丞、水勺、砚滴、砚匣、印泥、印盒、裁刀、图章、卷筒。
这是唐清安花了重金,专门派人去金陵购回,特意转送给自己的。
陈德言是唐清安在京城的奔走,在唐清安写这封奏疏之前,一定会和陈德言协商,确认京城的局势。
而陈德言竟然两月前就离开了京城,那么唐清安这封奏疏,是很久就有了准备的。
韩昊下意识的从盒子里,掏出了一张宣纸。
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陈德言会去了哪里呢?
陕西。
澄城是一个十分贫穷的县,境内大部分都是山谷。
陈德言跺了跺脚下的土地,一脸的感叹。
这么贫瘠的地力,亩产本就低下,还要承受这么高的税赋,难怪人都跑了。
跟着陈德言身后的几名汉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大片没人耕种的土地。
更令人错愕的是,遍地的流民。
“这……”
所有人都无言。
“十几年前,还有来自朝邑、郃阳、蒲坂等邻近县份的农民开荒佃种。
辽东乱起以后,由于连年加征税赋,百姓们被朝廷压榨越来越重,又连年天灾,户口凋敝更甚。”
一名英武的年轻人,笑着向众人解释道。
陈德言看向这名落魄的世家子弟,不但没有自暴自弃,反而素性爽侠,不拘细事,练得一身好枪剑。
他在这人身上看到了二哥的影子。
不过二哥可没此人的一表人才。
“全陕地多硗确,民鲜经营。
慨自边疆多事,征兵征饷,闾阎十室九空。更遇连年凶荒,灾以继灾,至今岁而酷烈异常也。
臣自凤汉兴安巡历延庆、平凉以抵西安,但见五月不雨,以至于秋,三伏亢旱,禾苗尽枯,赤野青草断烟,百姓流离,络绎载道。
每一经过处所,灾民数百成群,拥道告赈。
近且延安之宜、雒等处,西安之韩城等属,报有结连回罗,张旗鸣金,动以百计。白昼摽掠,弱血强食。
盖饥迫无聊,铤而走险。
与其忍饿待毙,不若抢掠苟活之为愈也。”
户部的张云承,去年核粮陕西,今年归京,交差后按照惯写了一封文勘递交阁台,束之高阁。
因为这是老生常谈,经常有官员向朝廷奏议陕西之事,希望朝廷重视。
朝廷如何重视呢,辽东要不要了。
这事没有办法解决的。
除非辽东事平。
而想要辽东事平,那就更不能轻动大哥。
陈德言原来是不以为意的。
不过他还是把此人的文勘和京城邸报,以及收集的各官员的上疏事宜,都抄送了一份,打包发给了金州。
很快,大哥把此人的文勘单独派回了给自己,让自己去陕西看一看。
遵从大哥的命令,陈德言来了陕西。
所见所闻令他恐惧。
这哪里还是人间。
赤地千里,野狗吃人,易子相食……
“陕西巡抚,各地知府都不管么?”
陈德言纳闷的问道。
柳湘莲听到陈德言的疑问,嘴角一撇,话里对官府一脸的轻视。
“六七年前,援辽东的陕西兵从辽东逃回,不敢归伍,因而聚集抢掠乡野,渐渐蔓延开了。
而此地大旱五年,颗粒无收,加上朝廷税重,诞生的饥民不可计数,多半从贼。
兵民都变成了贼,陕西官员用什么去管?想要解决此难题,只有一个办法。”
柳湘莲自信的笑道。
陈德言点点头。
他知道柳湘莲的意思,那就是朝廷免去陕西之税,并组织物资调来陕西抗旱救灾。
他久在京城,知道朝廷是办不到此事的。
所以。
陈德言明白了大哥为何说国内正在酝酿大势。
此等局面,只要有人忘乎生死,振臂一呼,必定响应者众,连城一片,糜烂陕西。
现在还都是小贼。
“六七年前,流民们劫掠乡村,更多的是向村寨乃至大户们强迫乞讨,不敢乱杀人命,害怕官府。
三年前,一伙流贼突至霍州南关,报复杀乡绅。
到了去年,已经有了几伙聚众上千人的流民,应该说是流寇了,开始袭扰地方。”
听到柳湘莲畅畅而谈,陈德言默默的观察着他。
他对陕西流寇这般的清楚,那会和那一伙人有牵扯呢?
此人胆子真的是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