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我就已经感觉到,里面的背心已经湿透了,外面的长袖衬衣,也已经是汗水淋漓。
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一点都没有放慢步伐,而是加快速度,继续赶路,争取早点赶到医院去,马上看望患病住院的秦晓瑜。
其实,这点阳光、这点热度,对一个野战连队的战士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的三伏天,连队依然在野外训练,战士们跑步、踢正步、推大炮、挖壕沟、修炮阵地,依然如旧,汗水洗脸、汗水淋身、汗水“洗”军装,依然如旧!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野战连队长期以来形成的规矩!
我之所以在太阳底下小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早点来到病倒了的秦晓瑜身边,早点见到这个刚才在电话中哭哭啼啼的倔强女兵,早点了解她的病情,早点给这个只有18岁零几个月的美丽、优秀女兵,一点精神上的安慰。
这是一种战友感情,也是一种正当的关怀!男兵关心男兵,理所当然;男兵关心生了病、有痛苦的女兵,也无可非议!
战友之间,随时随地都应该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不管是男兵女兵,都是如此,不应该有性别区分。更何况我还是她的老班长,她是我带出来的兵。
兄弟姐妹走进了军营、走到了一起,就是一种很深的缘分,每个人都要十分珍惜和珍重。
我的所谓“鬼心思”,就这么多,也很简单!
当战士的,原本就很简单!要不,社会上有的人,怎么会叫我们傻大兵呢?
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已经赶到了驻军医院大门口。
在医院门口的收发室登记完,刚刚走进院里,就看见一个靓影从院内左侧住院部前面那棵大杨树底下走了出来,脸上已经带上了一丝笑容。
她就是秦晓瑜——刚才打电话还在哭哭啼啼的那个女孩子,我带出来的优秀女兵,也是我的好妹妹!
乍一看上去,她虽然没有了哭啼,脸上没有了泪水,但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精神还是有点憔悴,活脱脱一个病美人的形象。
她确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否则,她不能倒下。
因为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个坚强的女兵、太行山下的倔强女孩,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小病小痛,她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更不会吱声,随便挺一挺就过去了,她以前都是如此,特别能坚持,特别能挺。
记得在新兵连时,有一次出去搞野外训练,正好赶上下大雨,把她淋成了落汤鸡,晚上突然发烧,都烧到了39度多了,浑身滚烫,脸上烧得通红通红的,她硬是一声不吭,晚上照样起来轮班站岗,我制止都制止不住,死活不让我替班。第二天早晨,照样和大家一起起床出早操,一步不拉。
只是跑完步之后,她确实顶不住了,就倒在了操场边上,卫生员和我们班的副班长朱小妍一起,马上把她扶了回去。
卫生员一检查,她都已经虚脱了!
可到了第二天早晨,她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大操场上,和大家一起坚持训练,让大家刮目相看——这就是可爱的优秀女兵秦晓瑜。
原来,秦晓瑜估计我快到来了,她早就已经离开了病房,下了楼,特意到楼下来等我了。
就在刚才,急不可耐的她,已经到过一次大门口了。
她左瞧瞧、右看看,并没有发现我的影子,就悄悄地退回了院子里面去,在前面对着大门口的那颗大杨树底下的丁香树丛中隐藏起来,远远地看着,等候我的到来。
“班长,你来得好快呀!我刚一想你应该到了,你就进来了!”秦晓瑜微笑着向我走来,说的还是上次在师里和我见面时的同一句话,至少意思是一样的。
不过,看到院里有人来来往往,她还是有所忌讳,不敢放肆,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像我们单独在一起时那样,大大咧咧,声音洪亮,叽叽喳喳,象只小麻雀,一点也不在乎。
走路也是轻悄悄的,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就像很平常一样。
这丫头懂事了,知道分场合、注意影响了,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根本不考虑后果,根本不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
“这次也很赶巧,连队的‘小吉普’正好到小火车站接人,我又搭了一次‘顺路车’,一路畅通,速度当然是很快了。”我刚刚站定,就正面看着她那张还有点憔悴的脸,心里充满了怜爱,但又不敢直接说出来。
毕竟我们还是普通战友的关系,顶多比其他战友熟悉一点、亲切一点,仅此而已!
“‘小吉普’?什么‘小吉普’?难道你们炮兵连已经换装了,用上大汽车和吉普车了?”秦晓瑜感到很惊奇,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问我。
以前她都知道,我们连队是骡马化,用大骡子拉炮,马车拉东西。
我微微一笑,告诉她实情:“哪是什么真的吉普车呀!那是毛驴车,我们连里的人,就把毛驴车叫作小吉普,平时作为经常性使用的交通工具,买个菜啦,到附近小车站接个人啦,都用它!今天中午,连队的毛驴车,就是去接一位老班长的父亲,那位老人家来部队看儿子!他儿子是我们三排的八班长,是个很好的老兵,我们就象好兄弟一样。他没有文化,好几封家信,还是我帮他写得呢!”
044.特殊病号
“呵呵!还真有趣,毛驴车居然成了小吉普,你们连队的人,还真会起名字。不过,还是很形象的,也很管用。小毛驴车不大,却很灵活,有个小道就能跑,买菜、接人确实很方便。以后我要是坐火车到你们连队去看你,你就赶着毛驴车来接我吧,让我也体会一次坐你们那个‘小吉普’的滋味!”秦晓瑜似乎情绪又上来了,显得非常高兴,说话也随便起来了。
我马上摇摇头:“那可不行!我要是赶着毛驴车去接一个漂亮的女兵,还不成了全连、全营甚至全团的特大新闻了?第二天,可能就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了!你以前在我们团里那么有名,大照片都在团操场边上的光荣榜上呆了半年多,很多人都‘认识’你,你要是大摇大摆地去了,大家肯定会围过来看你,问这问那,‘追查’个没完,那样我就该倒霉了。再说,你在军区比赛时,那么出名,军区的报纸都登出来了,团里的人肯定已经知道了……”
“什么麻烦?”还没等我说完,秦晓瑜就歪着头问我,原来那个娇娇女孩的神态,再次显露无余。
“都不用猜,领导上肯定会追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再往下追究,可能就要‘坏菜’了!战士一般不让搞对象,这是部队不成文的规矩,野战部队就更加严格了,这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也不在你们驻地,不是你们附近的女孩子呀!我们两个离开100多里地远呢!再说,那条不成文的规定,好像是专门对着新兵来的,对我们两个好像已经没有用了吧!我们都已经当兵好几年了,已经是老兵了,老兵是可以搞对象的,只要不在驻地找就行。下个月,你就要上大学了,我也可能要到军区射击队当运动员了,我们很快就会成为干部了,干部是可以正常找对象、正常结婚的!我们提前几天,偷偷地谈,打个提前量,又有谁知道?知道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等我提干了,我就向大家公布,我跟你搞对象,吴天就是我喜欢的男子汉,我就想嫁给他,做他的老婆。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我才不在乎呢!”这个疯丫头,居然毫无顾忌地说着,差点弄得我下不来台。
“你这个丫头,口无遮拦,也不怕人笑话。说这种话,也不害臊!其实,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们自己。我们现在也没有搞对象,仅仅是战友关系,你是我带过的女兵,我是你新兵时期的班长,我们两个根本不存在那种恋爱关系。我总想,根本没有的事情,随意传播,反而会让人家说闲话,那就不值得了!自找麻烦的事,我们还是不去干为好!”我首先点到了问题的关键,说出了实质性内容,目的是想马上制止这个疯丫头的过分语言,不让他胡言乱语,给我们找来麻烦。
毕竟是在大院子里,这种风情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让别人听去了,兴许马上就会掀起一场风波,给我们两个人带来麻烦。
因为这个医院的好几个护士,就是我们团的干部家属,稍有不慎,谣言马上就会传到我们团里去。
秦晓瑜想了想,也赞同我的说法:“你说的也是!我们现在只是战友关系,一个女兵和一个男兵正常的同志式关系,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战友感情,从来就没有那一层‘意思’,两个人只不过是要好一点。我要是真的去了你们连队,可能真就会成为‘特大新闻’,这事还真就有点麻烦。领导怎么看不说,光是那些爱嚼舌头的人,还有平时嫉妒我们两个的家伙,就不知道会把我们两个说成什么样子,还不谣言满天飞了?弄不好,还会影响我们两个以后的进步和前途!”
就这样,我们两个一边低声地唠着,一边并排向住院部走去。
看到我们说话那么自然、见面那么熟悉,周围的人没有感到有什么意外,以为我是射击队的战士,可能是新派来照顾她的,也就没有感到稀奇古怪的,和我们擦肩而过的人,基本上都没有多看我们一眼,一切都很平静。
进了大楼,秦晓瑜告诉我,内科在二楼,她就住在二楼的206病房。
由于她的情况很特殊,上面特意进行了“关照”,医院对她非常照顾,专门给她安排到了原本属于团职干部才能入住的双人病房,而且病房里现在只住了她一个人。
“你的情况很特殊?怎么个特殊法?居然享受到了这么高的待遇,真让人不敢想象!”这一次该轮到我惊讶了!
一个不到19岁的小女兵,兵龄还不满两年,仅仅是感冒发烧,居然住到了团职干部的病房里,这已经越过了多少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是神枪手啊!我在军区比赛时,拿到了总分第二名,还拿了两个单项第一名,我们军射击队去参加比赛的30多个人,就我的成绩最好,军里还要嘉奖我呢!听说射击队已经给我报请了三等功,马上就要下来了。”秦晓瑜满脸骄傲的神色,滔滔不绝地跟我叙述起来。
看上去,她已经不像是个有病的女孩子了,新兵训练期间那个野丫头的个性,再次表露出来!
听了秦晓瑜的详细介绍,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秘:原来,她这次在军区比赛,成绩非常好,确实为军里争了光,为女兵争了光,大家都感到很自豪。
045.当兵的穷大方
以女军人为主的部队野战医院的工作人员,自然是要特殊关照她了。何况“上头”还有人专门打了招呼,让他们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威震全军区的宝贝疙瘩”,谁敢慢待她!
所以,我顺着她的话头,马上对她表示祝贺:“小瑜,你取得了那么好的成绩,确实为我们军争了光,我也祝贺你,你是好样的!现在看来,在你们九个女兵中,你是最强的!”
“也没什么,只是想争口气而已!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性格,干什么都想咬尖,不愿意落在别人后面。就是打架斗殴,我也从来没有输给别的女兵过。即使是你们这些男兵,我也不怕。比如你,我就跟你干过好几次仗。你还记得那次10个女兵打群架的事吗?就是我鼓动起来的,素素姐、周芳她们都成了我的打手,我就是那么淘气、那么野蛮、那么要强!何况这次我是代表军里去参加比赛,执行的是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就更不能掉链子了!”秦晓瑜的口气还是那么横、那么骄傲、那么自信!
“臭丫头,你还好意思说呢!10个女兵打群架,还是你这个最小的女兵领的头。这种事情,恐怕全世界都是独一份,是不是觉得挺光荣的啊?”我一高兴,禁不住笑骂道。
其实,我心里很敬佩她的!
她要强,她上进,她敢拼命,她总是想争第一!
这就是军人,这就是军中女兵的优秀气质!
进了病房后,我把刚才从百货公司买的东西,包括吃的和玩具,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小桌子上,然后又打开秦晓瑜那个病床边上的床头柜,一件一件地摆了进去,塞了半柜子。
塞东西之前我一看,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来住院好几天了吗?这个平时爱吃零嘴的小馋猫,居然什么零食都没有了,她怎么受得了?
肯定不能,这种日子肯定很难过!
看到我给她买了那么多东西,秦晓瑜在感激之余,突然显得不好意思起来:“班长,你给我买那么多东西干嘛?一包又一包的,那要花多少钱啊?你一个月才八块钱津贴费,一年还不到100块钱,少得可怜!你家里又很穷,自己平时还得买书、买日用品,开支也不少,你得省着点才行,不要为我浪费那么多的钱,自己勒着肚子可不行,我会过意不去的!”
我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马上打开一袋花生,伸手递给她,先让她过过瘾。
这是她的所爱!这个泼辣的河北姑娘,平时特别爱吃花生,尤其爱买这种安徽出产的烘烤花生,来当零嘴。
就为这事,在新兵连时,我还专门训斥过她,让她改掉这个臭毛病。可她根本不在乎,也不改,总是偷偷地和几个要好的女兵一起,来到营房后面的小树林里,垫着树叶子,盘腿坐在地上,分着吃花生,就像农村小孩子玩过家家游戏一样,你一个、我两个地抢着吃。
她家里经济条件好,她父母亲和大哥、大姐都在市委机关工作,都是国家干部;二哥和二姐,一个在银行工作,一个在广播电台工作,工资收入都不错。
她是家里最小的宝贝疙瘩,也是全家九口人中独一个吃闲饭的,大家都宠爱她,要什么给什么,尽力满足她的需要,争取让她过得快乐。
她母亲月月给她寄钱来,少则二三十元,多则七八十元。哥哥、姐姐也隔三差五地给她邮钱、邮东西,还几次跑到部队来看望她。
如果有一个月收不到家里的钱和寄来的东西,她就难受,就可能会生气,马上毫不客气地写信向家里要。
她的两个姐姐和二哥最疼爱她,经常给她寄好吃的东西来。买蛋糕和饼干寄来,油渍麻花的,路上容易变质。没有木头盒子包装,邮局还不爱给邮寄。所以,多数时候,她姐姐、哥哥都是买这种带壳的花生寄来,每次都是一寄就一大袋子。
原本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可她文化水平低,写家信都很困难,很多字不会写,只好来向我这个当班长和连队文化教员的人求助了。
在帮她看信、纠正错别字的过程中,我也就顺便了解了她这些个人的“秘密”,也就记在了心里头!
日复一日,她也就逐步养成了爱吃这种烘烤花生的习惯。她的床头小柜里,也经常存放有这种零嘴,和她要好的几个女兵,还经常借她的光。
不过,她这个人很大方,从来不吃独食,不像有的女孩子一样,有点东西总爱藏着掖着,家里寄来点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不敢和大家见面,而是一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吃独食。
女孩子大多数都很小气,像秦晓瑜这样大大咧咧的,根本没几个。
在病房里,我笑着对她说:“我知道你爱吃这种花生,所以,刚才路过百货公司时,就在那里买了两袋。你不用担心,我手里还有点钱。我到连队后,就存了50元钱,是连队存款最多的九个战士之一,司务长私下说我是个小财主!”
秦晓瑜不解地问:“你入伍时,怎么带了那么多的钱来?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家是很穷的。”
我对秦晓瑜从不隐瞒什么,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以前在新兵连时是这样,这一次也是实话实说:“你不知道,我当兵之前,已经参加了半年多工作,在市郊的农机站当学徒,一个月有18.6元的工资。农机站的站长是我爸爸的老朋友,解放初期,他们是土改工作队的同事,两个人很要好。我当兵临走时,单位给我多开了两个月的工资,一共30多元。另外,我走之前,我们家的三亲六故,还有我们单位的师傅们、兄弟姐妹们,这个一块,那个两块,也给我凑了30多元。两下加起来,有60多元。到部队后,买了洗脸盆,买了几本书,买了其他几件小用品,还买了点吃的,一共花出去七八块钱。分到老连队时,还剩50多块。按照连里要求,我就把50‘大票’存在了连队的小金库,今天来看你,就取了点出来。”
秦晓瑜一边吃花生,一边笑着看着我:“真没想到,你这个家伙居然还这么有钱,在连队战士中,确实是个‘小财主’了。不过,就你那点钱,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实在是太少了,我一个月就能把它花光!我当新兵那几个月,最少的一个月,花了39.8元;最多的一个月,也就是当新兵的头一个月,花了52元零两毛,把我从家里带来的钱,花了三分之二还多。第二个月,我就开始向家里要钱了。”
046.超负荷训练
过去,秦晓瑜从来不对外人说这件事,其实她也是很好面子的,怕人家说她乱花钱,大手大脚,不知道珍惜,没有个当兵的样子,把部队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都忘记了。但她又改不了,只能遮遮掩掩,不让人知道内情。
今天,她主动向我坦诚自己的缺点,这是极为罕见的事情,说明她对我很信任、对我很友好,没有必要对我隐瞒,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坏的影响和不良后果。
我早就摸准了她的习惯,知道她在这个时候最为乖巧,也最为虚心,很容易听取别人的意见,最能接受别人的批评教育。趁这个机会做她的思想工作,效果一般都比较好。这个情况,最早还是女兵班的大姐姐朱小妍偷偷告诉我的,我一直记在了心里。
所以,趁此机会,我开始变相地揭她的老底,再次对她进行艰苦奋斗光荣传统教育:“小瑜,你最近是不是花冒了、手头已经精光了?”
“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猜的?”秦晓瑜歪着头看着我,不好意思地说。
我一指床头柜:“那还用猜吗?我一看你的床头柜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记得,以前你在任何时候都是零嘴不断,一直有储存的。”
秦晓瑜是个坦荡的姑娘,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藏着掖着,对我更是如此。
她一边看着我往床头柜里摆东西,一边叹息道:“哎!这次真的让你说着了,我现在确实是手头紧张,兜里空空,早就花了个精光。原本我手里还不少钱的,去军区比赛前,兜里还有80多块。可我到那里之后,除了自己爱吃零嘴、随便乱花钱之外,总爱穷大方,几次和其他军里的几个小姐妹上街下馆子,乱买东西,自己还偷偷买了一套便装和几件内衣,买了一双女士皮鞋。三花两花,就花出去60块来钱。住院头两天,又花了一些,现在手里就剩不到五块钱了。谁都知道我秦晓瑜家里有钱,我什么时候这么受穷过?要是在家里,我早就闹翻天了!前几天,我写信向家里要钱,妈妈给我寄来了45块,可取款单寄到了军射击队,这里拿不出来,只能等到我出院回去之后,才能去取了!”
面对她这种窘境,我决定帮助她,也顺便装一把穷大方,就对她说:“小瑜,你‘精光’了不要紧,还有我呢!我们就不要忧虑那些事情了好不好?你生病了,我来看你,给你卖东西是应该的。你不用担心,这次不用你花钱,东西都由我来买,你只管享受就行了。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我帮你去买,只要你高兴就行。只要你的病能快点好起来,我心里就很高兴。我们早就是很要好的战友了,不是吗?”
秦晓瑜似乎满脸的歉意,低着头对我说:“班长,谢谢你了!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不错的人,在所有战友中,就你对我最好,真的让我很感动!”
借着她的高兴劲头,我就问她这次得的是什么病?究竟是怎么生的病?现在治疗结果如何?大概什么时候能好了?什么时候能出院?
面对我的一连串问好,秦晓瑜先是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坦白地告诉我:“其实,我根本没得什么病,就是突然感冒发烧,加上这段时间太累了,身体顶不住,就倒下了!以前我基本没生过病,怎么一生病就这么严重?这是我根本没有想到的!你也知道,我身体素质一直不错,又很坚强、很抗肇,一般的小灾小病,根本不在乎,挺一挺就过去了,连药都不爱吃,更不用说打针住院了!”
接着,她仔细向我介绍说,在军射击队进行临战训练时,她也不是样样都拔尖,也有一些薄弱环节。其中的夜间射击科目,就是个弱项,始终没有进入前两名,这让她很着急,队里领导也担心她到军区比赛时,由于这个弱项拉了总成绩。
所以,她想突破这个薄弱环节!
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为了在最后阶段赶上来,来个冲刺,在队里领导的指导和帮助下,秦晓瑜开始加班苦练。
每天晚上10点之前,她要和大家一起参加正常的夜间训练。10点之后,别人都回去睡觉了,她还得继续在靶场加班练习。
从6月中旬开始,整整一个月,她都是上半夜和下半夜连轴转,每天晚上都得到了快天亮时,才回去休息两三个小时,第二天早晨还得照常爬起来出早操,上午、下午还要参加集体训练。
这种超负荷的训练,一般男兵都很难承受,何况是一个原本就非常娇嫩的女孩子,她就更顶不住了。
一个月下来,训练成绩是上去了,夜训难点也突破了,军射击队最后的摸底考试,各个科目都得了第一名,同时也把她累坏了。
平心而论,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的觉,谁能受得了啊?
到军区比赛之前,秦晓瑜虽然凭着一股子血气,硬是坚持挺了下来,完成了训练任务。
但是,等到军区比赛完了,也取得了非常理想的成绩,她的心里马上松弛了下来,疲劳状态迅速爆发出来了。
047.野性依然
从军区比赛完了之后,回到军射击队的头一天下午,天气特别热,平时很爱干净的她,感到自己一身臭汗,实在难受,也很难闻,也太不卫生了。要是不洗干净,出门都可能让人烦,这是她最不愿意的。
所以,还没有等烧热水,就提着水桶,匆匆忙忙地去水井里打了一桶凉水,在女兵班里面的洗漱间里,关起门来就急急忙忙冲了个凉水澡,想图个一时痛快和凉爽,结果就出事了。
当天晚上就开始感冒,很快发烧超过39度多,迅速病倒,爬起不来了,顿时急坏了射击队的几位领导。
拿了第一名,她已经是我们军里领导高度关注和重点保护的“宝贝疙瘩”了,射击队的人不急吗?弄不好,军里领导就得收拾他们,撤他们的职,办他们个玩忽职守、不关心下属的罪名!
第二天早晨,军射击队的人,就急急忙忙地把她送到了附近的驻军医院。到现在,已经住院一个星期了,差不多好了。
女孩子家脸薄,有点抹不开面子。头几天,她觉得不好意思,就没有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看她。现在实在熬不住了,不向我求助不行了,才哭哭啼啼给我打电话。
“你这丫头,都这么大了,居然还是这么野性。”还没等她介绍完,我就忍不住开始批评起来,“也不动动脑子,一个女孩子,拿水桶打着凉水就冲澡,你以为这里是湖南、广东呀,这里是北方!虽然现在是夏天,天气很热,但地下打上来的水还是很凉的!你那么娇嫩,拿凉飕飕的地下水一冲,还能有好吗?不感冒发烧才怪呢!快满19岁的人了,当兵也好几年了,还是没长大,还是这么任性,就知道图个痛快,也不考虑考虑后果!我身体这么结实,从小就练过功夫,晚上还不敢拿地地井里打上来的凉水冲洗呢!何况是你!你可好,啥也不顾,这下吃到苦头了吧?没有点教训,你是不会老实的。你呀,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这个倔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得了啊?”
要是在以前,我这样突然拉下脸来教训她、呵斥她,她早就反了,早就跟我顶撞起来了。即使不冷面开仗,也肯定是连连辩解,不争个面红耳赤,绝对不会罢休。
可是,这一次她居然欣然接受,一句也没有反驳,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称是:“是啊是啊,我真是个大傻帽,都傻透天了!班长,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我就是那个臭德行,天天都在冒傻气!你批评得对,都是我太任性了,根本没去考虑什么后果。我虽然已经当兵两年了,也成长了不少,但我这个任性的脾气,就是改不了,干什么事情,都爱图一事的痛快,教训深刻啊!那天晚上发烧倒下去,咬着牙都起不来了,我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我这是自找的。”
“还有,你轻易就把单位派来照顾你的那个河南小男兵赶走了,这种做法也是不对的,至少是不可取的。你想想,你平白无故地把人赶走,射击队领导对这件事会怎么看?队里的其他人又会怎么说?那个小战士才当兵几个月,一心想上进,可领导上专门交代给他的工作任务,他没有完成,就灰溜溜地回到了原单位,他心里的感受是什么?又怎么向射击队领导交代?以后还怎么干?你这不等于害了人家吗?你也是从新兵过来的,新兵都想追求上进,尽早给领导留个好印象,为自己入团、入党、当骨干,甚至以后提干铺垫个好底子,提前打下点基础。让你这样一闹腾,那个小战士就等于白干了!你呀,是不是有了成绩、出了名了就骄傲了?”
看到她不顶不闹,虚心接受,我觉得是个教育她、帮助她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顺着话题,接着往下批评,继续给她讲清其中的道理。
当然,一贯倔强的秦晓瑜,听了我的严厉批评之后,虽然没有直接反驳,但我也看到,她满脸已经憋得通红。
我心里很清楚,这个倔强的丫头,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也可能是感到自责,或懊悔自己的鲁莽做法,而出现羞愧难当的神色。
“班长,就你想得那么多、那么复杂。当时,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些。我是个直性子,也根本想不了那么多。我就觉得,我是个女兵,队里找个女兵来照顾我还差不多,互相之间说个话也方便一点。让一个男兵来照顾我,算是怎么回事?他们本身安排就不适当嘛!再说,你们这些男兵,知道我们女兵心里想的是什么吗?又知道我们需要些什么吗?很多事情也很不方便,我也说不出口。比如,我要是倒着起不来了,他能抱我下床吗?根本不能,这也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让他抱我。最让我看不惯的是,那个新兵土头土脑,长得黑不溜丘的,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低着个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这不是成心掉我的价吗?要是像你这样很好看、又很风趣、又很有本事的男兵在我身边,我还真就很乐意,即使是让你抱着,我也愿意,心里也高兴。另外,这个新兵性格也很软弱,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总是唯唯诺诺,我看着就心烦。干什么事情都慢腾腾的,我也很看不惯。我就喜欢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男兵,哪怕是野蛮一点也不错,如果我做错了,骂我两句都行。就象你一样,该说就说,该训就训,该批评就批评,该争论就争论,甚至该骂就骂,我也愿意,因为那是为了我好。千万不要一看到女兵就发抖,这样的男兵太没出息了,女孩子也不能吃了你们,害怕什么?再说,我们女孩子的事情,原本就很特殊,男孩子也不会干,我要他有什么用?他在跟前碍我的眼,其他病房的病号,还跟着说闲话呢,我能受得了吗?”
秦晓瑜虽然开始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了,不过,她的态度还是非常好,说的也有些道理,没有像新兵时期那样,无理也要辩三分,有理更是胡搅蛮缠。
048.主动认错
既然开了头,而且秦晓瑜也愿意接受,我就不妨多说几句,真正把道理说清楚、说透彻,让她真正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是错误的,而且做错了就要改,不能明知故犯,更不能固执己见。
所以,我就顺着她的话茬,继续批评起来:“这不是情况特殊吗?特殊情况就得特殊处理,我们在连队训练时,不都是经常这样讲吗?在新兵连时,连长、指导员以打仗为例,讲了很多这样的故事,你大概还记得吧?《上甘岭》那个电影,你也看过的,那个女卫生员在山洞里细心照顾男战友的场面,你难道忘了吗?就拿你们单位来说,人员混杂,眼下更是属于特殊情况了。你们军射击队是临时组建单位,队里就那么几个女兵,而且都是临时抽调来的射手,不是单位的固定兵员,基本没什么约束力。由于她们参加比赛时成绩不好,心里憋屈,自然是心灰意冷,不好意思在射击队待了,想赶紧离开。所以,还没等从军区回来,她们一个个都走了,有的回了家,有的回到了原单位,冷不丁的,队里领导上哪去找女兵来照顾你呀?他们这也是没法子啊,只好派出脾气最好的男新兵来照顾你了!如果还有女兵在家,他们会自找麻烦吗?他们这样做,并不是对你这个‘神枪手’不关心、不重视、不爱惜,故意轻视你、看不起你,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再说,战友之间,为什么非得要有那么多的界限?他来照顾你,那是人家的工作,你为什么要拒绝人家呢?他不会干,不了解你们女孩子的情况和实际需要,你可以教他怎么做嘛!有些属于你们女孩子特殊的事情,你就自己干好了,你也不是病得动不了了,爬不起来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就是我来了,有些事情也不会帮你干的,这一点你必须认识清楚了!在他面前,你也算是个老兵了,就像你在我面前一样,我就是老兵,老兵就得有老兵的样子,不要动不动就使性子,耍小女孩子脾气,这样很不好,也会让人家看不起的,背后说你有了点荣誉就骄傲自满,目空一切,看不起人了,这样很不好。你一不乐意,就把人赶跑了,人家还能对你有好印象吗?”
这一次,我批评得更为厉害,口气也严厉多了。我原以为,她肯定会受不了,甚至会马上反驳我。
然而,秦晓瑜却一句话也没说,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平静的听着,眼里似乎饱含着泪水。
不但如此,在我批评够了、停顿下来的时候,她居然含泪一笑,跟我开起了玩笑:“你这个家伙,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说话就象刀子一样,一点也不让份儿,甚至比我还茬、还狠、还野性,一点情面也不给我留,我真服了你了!哎!你说的都有道理,我也不准备跟你斗嘴了,我说啥都没有用,也说不过你!每次我跟你争论,最后都是我输。你这个家伙真是我的克星,总能把我打趴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怎么去补救一下?依我看,你现在应该想个适当的法子,给人家挽回一点影响来才行!那个小战士多不容易啊!你是女兵,他又没法子,不敢跟你硬来。回射击队之后,他根本没法向领导交代!我们都是从新兵过来的,那种感受,你应该最清楚。”趁着她高兴的劲儿,我试探性着给她提个建议,希望她争取主动,赶紧去做点实际工作,不让那个战士受委屈,也给自己挽回点面子。
“怎么补救?怎么挽回?难道还要我去把他请回来不成?我可不干,也拉不下那个脸!既然走了,就让他走吧,也捞个清静,我又何必再去自寻烦恼呢?再说,我的病也快好了,也快要离开这里了。这两天,有你来照顾我就行了。刚才你来之前,那个跟我很要好的护士姐姐就跟我说,从昨天晚上开始,我的高烧已经退了,现在基本不烧了,感冒病毒也杀下去了,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等回去之后,我再向他道个歉,总该可以了吧!哎,从来不得病,一病就要命,小小的感冒发烧,就把我打倒了,还惹出了这么一档子罗嗦事情来,真是麻烦透了!秦晓瑜啊秦晓瑜,你还是不行,还是不争气!”秦晓瑜哎声叹气,不断地责怪着,从她的话语之中,可以听得出来,她虽然还想坚持自己的态度,但说话的口气却是缓和多了。
不用说,她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给那个河南新兵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她非常希望进行补救,为那个新兵消除负面影响。只是女孩家脸皮薄,好面子,又有点小心眼,也就不愿公开低头、自己主动认错罢了。
“你呀,还是那么好面子,还是骄傲得不得了!你平白无故地把人赶走了,想嘴巴上下一吧叽,随意道个歉就行了吗?根本不可能的事!做人要诚恳、要厚道,不能让人说闲话,优秀女兵就得有优秀女兵的样子,做什么事情都得让人说得过去!”
“那我该怎么办?你这个家伙鬼点子贼多,你就给我出个主意吧!只要合情合理,只要我能办到的,马上就办,绝对不跟你讲价钱!”
我告诉她:“其实这也很简单,你也不用急着往射击队跑,马上给队里领导打个电话,为那个新兵说几句好话,顺便把责任揽过来,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秦晓瑜听后,居然嘿嘿一乐,马上表示赞同:“还是你这家伙有主意,想得那么细,你说的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几句话就可以解决问题。班长就是比我厉害,比我有鬼道道,也比我有见识,比我成熟多了!就听你的,今天晚上,我就给队长打个电话,给他说清楚这件事的缘由,把责任揽过来,不要让他们怪罪那个河南新兵,他也确实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