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火凤凰 刘猛 20180 字 2022-06-06

“你有!少校同志,你瞧不起女性!”

雷战淡淡一笑:“我是瞧不起弱者——你是弱者吗?”

叶寸心一愣:“报告,不是!”

“不,你是弱者,因为你是女人。”雷战盯着叶寸心的眼睛,“莎士比亚曾经说过,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弱者!所以你是弱者,你们——都是弱者!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特种部队!特种部队是什么地方?充满了雄性暴力和杀戮的勇士营!根本就不属于你们!你们不仅是误入歧途,还侵犯了我的禁脔!能在这里撑下来的,都以硬汉自居!你们算什么?你们是在侮辱我们这些硬汉的骄傲!所以,你们死定了,聪明一点的,就赶紧退出;不聪明的,在受尽折磨之后退出。总而言之,都是退出——你们还等什么?”

女兵们都低着头,沾满泥水的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没有人说话,只有隐约的抽泣声传过来。雷战冷眼看着眼底下这群女兵,面无表情。

“报告……”一个女兵哭着站起来,低着头,“我退出……”女兵的声音很低,但所有人都听见了。雷战戴着大墨镜的脸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冷峻:“不错,聪明人。”雷战扫了一眼,“还有谁是聪明人?”——没有人说话,男兵们背手跨立站在泥潭边上,眼神复杂地看着这群女兵们。

沉默了一会儿,另外两名女兵从泥潭里站了起来,她们没说话,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紧跟着又有五六个女兵爬出了泥潭。雷战看着还站在泥潭里的女兵们,厉声再问:“还有没有聪明人?”

——没人吭声。

欧阳倩看了看没剩下多少的女兵们,刚想举手,啪地一声被田果一把打了下来,低声说:“姐们儿,就算为了我,先忍忍!”欧阳倩叹了口气:“浪费时间!浪费青春!”田果拉着欧阳倩的胳膊,哀求:“姐们儿,就忍这一次!就一次!”欧阳倩看着田果,咬着牙没说话了。

从当兵起就一直待在文工团的唐笑笑从来没受过这种罪,哪怕是练功练得再苦再累,她也没有掉过眼泪。唐笑笑还站在泥潭里,泪水和泥水混在一起也分不出来,但眼睛被泥水渗得杀疼,揉得有了血丝。唐笑笑流着泪,刚举起的手又缩了回来,叶寸心看着她有些不耐烦:“喂,别哭了!你要是受不了赶紧走啊!”唐笑笑哭着:“我不是受不了,我是害怕皮肤毁了!”

田果翻了个白眼看着唐笑笑:“我的妈呀,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美容,你当你是邦女郎啊?”站在一边的何璐看着几个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压低声音:“都少说两句吧,想想怎么熬过去!”

泥潭的另一边,阿卓跟沈兰妮靠在一起窃窃私语。沈兰妮不屑地说:“没什么新鲜的,我当年参加军体集训也滚过泥潭!你呢?”阿卓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淡淡地说:“我从小就在山里滚,我们凉山的泥石流比这厉害得多。”

雷战走过去,看着她们俩:“你们两个,在聊什么?”阿卓大声地:“报告!没有什么!”雷战蹲下身:“聊得很热闹嘛,跟我聊聊。”沈兰妮立正:“报告!我们是说——滚泥潭没什么新鲜的,我们都经历过!”

“哦,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有高手——看,这不就是高手吗?还是两个高手!”雷战站起身,大声命令,“——把她们给我关水牢!”沈兰妮和阿卓张着嘴,傻了。

哈雷和大牛将81自动步枪甩在身后,快速跑过去,利索地将两人从泥潭里捞起来——咣!咣!沈兰妮和阿卓被扔进了旁边的水牢,溅起的水花泛着一股恶臭。两人扑腾着站在齐颈深的水牢里,沈兰妮抹了一把脸刚想开口,水面上飘着的死老鼠和不知名的动物内脏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味,沈兰妮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阿卓捂住嘴,憋着气强忍着。

雷战走过来蹲下身,摘下墨镜:“高手?精英?想通了就退出。”两个人都不说话,拼命忍着,雷战看着两人不为所动,“看来你们都还不够聪明,没关系,琢磨琢磨。”雷战起身,戴上墨镜:“老狐狸,给她们点时间想通!”老狐狸啪地立正:“是!”雷战向板房走去:“我要去洗澡,这天热死了!”

老狐狸背着手走到泥潭前,一声大吼:“全体都有——俯卧撑准备!”女兵们傻了,没有人动。何璐大声报告:“军士长,就在这儿做俯卧撑吗?”老狐狸坏笑:“不在这儿还在健身房吗?在瑜伽馆吗?”老狐狸厉声道,“以后记住了,在这里没有军衔!只有一种人——教官!你们可以叫我老狐狸,这是我的代号!”

“那我们呢?是哪种人?”叶寸心问。

“不是人。”老狐狸看她。叶寸心迎着他的目光:“我们不是人难道是牲口?”

“还没到那个境界!”老狐狸狡黠地一笑,“——是菜鸟,一群脑子不够数的菜鸟!”欧阳倩站在边上怯怯地问:“请问你天生就是老狐狸?”老狐狸一愣,看着她:“再啰唆就直接淘汰!全体都有——俯卧撑准备!”女兵们啪啪啪前倾倒地,老狐狸背着手来回踱步:“一个小时,不计次数,开始!”

女兵们开始做俯卧撑,不少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做。老狐狸大喊命令:“把脸都给我扎进泥里去!”女兵们咬着牙,屏住呼吸把头往泥潭里扎,带着一脸浑浊的泥水起伏着。大牛和元宝穿着黑色的作战军靴在女兵眼前来回地走着。

唐笑笑双手撑地,偷偷仰着头,尽量不让混黄的泥水沾在自己脸上。唐笑笑刚起身,啪!被元宝一脚踩在背上,唐笑笑的脸扑哧一下就扎进了泥潭里,再起来就是满脸泥泞,两行眼泪冲出了唐笑笑白皙的肤色。唐笑笑哭着大喊:“糟蹋人!我不干了!”说着就要起身,大牛走过去:“进了这个门,还有你后悔的份儿?”——啪!又是一脚踩下去,唐笑笑瞬间又扎进了泥潭。

“我不——”唐笑笑没来得及说完,声音又陷进了泥潭里。

另一边的水牢里,沈兰妮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不停地呕吐着:“我……我不行了,太难受了……”阿卓咬着牙给她打气:“坚持……不能让男兵瞧不起我们……”沈兰妮憋着气,话都说不利索:“变态!当……俘虏都比……比这有人性!”被阳光照射后的水牢更加恶臭,阿卓闭着眼睛,小心地呼吸着:“上尉,大难临头,活命最重要!”

5

谭晓琳开着吉普车急停在基地司令部门口,她跳下车快步向办公楼跑去。

“就这些?”司令员听完谭晓琳的汇报,声音平静。谭晓琳瞪大了眼:“难道还不够吗?”司令员没看她,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可以回去了。”

“首长,可是……”谭晓琳站在那儿,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司令员端着茶杯,走到饮水机旁边倒了一杯水:“小谭,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这也是雷战的分内工作,他并没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谭晓琳据理力争:“首长,特种部队的残酷性我有所了解,如果是男兵,我不会说什么。可是,这毕竟是女兵啊!她们大多数都是技术保障单位的,都是90后,以前的军事训练也就是走走过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男兵那样操练!”

司令员喝了一口水,语重心长地说:“这次火凤凰集训是自愿报名、组织推荐,她们应该有吃苦的心理准备。”

“可是还没进入情况,突然就上这么猛的,我担心她们承受不住,人在巨大压力之下出现心理崩溃在所难免,同样达不到预期目的。”

“有这种可能性,所以才把你调来做教导员嘛!”

“嗯?”谭晓琳看着司令员,“首长,就是因为我是心理医生吗?”司令员点点头:“有一部分原因,但也不完全是。小谭,为了调到特种部队来,你写了无数报告,你为什么要来?”谭晓琳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加入中国陆军特种部队!”

“想过将面对什么吗?”司令员看着她。

“想过。”谭晓琳大声回答。

“她们今天所面对的,在你的预料之中吗?”司令员循序渐进。

“如果针对我个人,都在预料之中。我还担心战友们因为我是女性网开一面。”

“那为什么轮到她们,你就受不了呢?”司令员反问她。谭晓琳愣了一下:“……首长,我毕竟是她们的教导员啊,我担心她们受不了。”

“她们现在在训练场上受不了,还不要紧,可以退出,回原部队继续当太平兵。没人会觉得不对。如果在战场上受不了,她们连做通信兵、卫生兵、文艺兵的机会都不可能,就是被抬回来的尸体,甚至尸体都抬不回来!如果被俘,那情况会更糟糕!”司令员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看着谭晓琳,“你也是女性,你该知道女兵被俘意味着什么。”谭晓琳认真地听着,没说话。

司令员继续,“雷战和他的突击队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是我手下最好的特战突击队。我把他们从一线抽调到集训队,你该明白我的用意了。”

“我明白,首长,”谭晓琳的声音低了下去,“只是这对女兵们是不是太残酷了?她们都还是孩子……”司令员话锋一转,“她们是战士!——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仁慈可言。”

“是……”谭晓琳啪地立正。司令员拍拍她的肩膀:“你还是不了解雷战,他的心中有隐痛啊!以后你慢慢会了解他的,他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恰恰相反,他的感情很丰富,只是埋藏得很深。他是队长,你是教导员,军政主官在一起谈心,这不是很正常吗?”谭晓琳脸一红:“我不是那意思,首长,是他压根儿就不跟我谈,那张脸好像我欠他八百块钱似的!”司令员哈哈大笑:“那是因为他还没有了解你,更重要的是,作为特种部队集训队的教导员,你并没有获得他和老兵们的尊重。这种尊重不是来自军衔,不是来自命令,而是发自内心,这也是野战部队的特点。”

“是!我明白了,首长。”谭晓琳抬手敬礼,转身离开了。

哭声、吼叫声和训话声在训练场上此起彼伏。基地水井旁,雷战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和累累的伤痕。一桶水打上来,雷战拎起桶唰地从头上浇下来,阳光照射着他近似光头的平头,黝黑的皮肤泛着亮光。他抬起头,闭眼,享受着片刻的惬意。突然一声轻响,雷战瞬间拔出腿套上的手枪,虎视眈眈地瞄准着。

“是我。”谭晓琳从旁边的隐蔽处站起来。雷战一看,放下手,把枪插回枪套:“教导员啊?你告状回来了?”谭晓琳理直气壮地看着他:“雷战同志,我是按照组织程序向上级反映不合理的基层情况,这不是告状,这是正常的工作!”雷战嬉皮笑脸地点点头:“对,是工作,那是我的误解。玩笑开得不合适,你还有别的事吗?”谭晓琳没说话,惊讶地看着雷战一身的伤疤。

雷战坏笑地看着她:“你经常偷看男人洗澡吗?”谭晓琳脸一红,赶紧收回目光:“雷战同志,请注意你的措辞!作为教导员,我有责任了解集训队每一名党员同志的情况——我相信你肯定是党员,那你就在我的了解范围内!”雷战继续打水:“说得没错,我自己带队习惯了,组织程序我遵守。”谭晓琳轻咳一声,收回眼神:“我来找你谈话,也属于职责范围内的正常工作!”雷战拎着桶,哗啦一下全浇在身上:“没错。作为十年党龄的老党员,我绝对配合。教导员同志,你想谈什么?”谭晓琳嚅嗫了一下:“你的伤疤……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疤?”又一桶水从头浇了下来,雷战抹了一把脸:“不止我一个,我们所有的队员都有一身伤疤。这是我们献身使命的代价,也是军人的最高荣誉。”

谭晓琳看着雷战身上刺眼的伤痕,声音低下来:“我想听听这些伤疤的故事。”雷战看她:“你获得许可了吗?”谭晓琳不明白:“什么许可?”雷战说:“倾听这些故事的许可。”谭晓琳一脸纳闷儿:“我是集训队的教导员,难道我还需要谁的许可,才能知道我的搭档都有什么故事吗?”雷战狡猾地笑:“需要……有些事,没有许可,不应该知道。保密条令你肯定比我背得熟。”

谭晓琳问:“那你的爱人知道吗?”雷战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很快便稍纵即逝。雷战冷冷地看着她,谭晓琳又问:“这也属于保密条令吗?”雷战继续看着谭晓琳,没说话,谭晓琳被他看得有点发毛,难道是她说错话了?雷战没说话,转身走了。留下谭晓琳站在那儿,低声嘀咕:“提提爱人至于这么敏感吗?难道他离婚啦?”

6

女兵们还在泥潭里做着俯卧撑,每个人的军装都沾满了泥泞,但谁也没有工夫在意这些。欧阳倩艰难地撑着身体,看得出来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两行眼泪悄悄地滑过满是泥泞的脸庞。田果比她强点,也大喘着气:“哥们儿,没你们这么玩的!”

唐笑笑盯着教官继续做着俯卧撑,她已经没有力气顾及自己白皙的脸了。唐笑笑盯着教官其实是有目的的,在教官的眼神盯到别处的瞬间,唐笑笑抓住机会赶紧趴在何璐身上,大口地喘着气。在她旁边,咣地一声,体力已到极限的叶寸心一头栽在了泥水当中,浑浊的泥水溅进了嘴里。桀骜不驯的叶寸心强撑着身体,虽然体力严重不支,但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杀气。她甩甩头,挣扎着再次爬起来。突击队员们站在边上,不为所动地看着。

水牢里,还在泡着的沈兰妮忍着恶臭,满脸惨白:“我……受不了了……死了算了!”阿卓看了她一眼:“少将,死的滋味更难受!”沈兰妮纳闷儿:“你……尝过?”阿卓点点头:“尝过!”沈兰妮问:“那我们……怎么办?”阿卓语气坚定:“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沈兰妮抱着膀子直打哆嗦:“我……坚持不住……了……”

阿卓看看四周,悄悄靠近沈兰妮,从内衣口袋掏出一个彝族工艺小酒壶递给她,悄声说:“喝一口!”沈兰妮一脸惊愕地看着阿卓:“你……敢犯忌?”阿卓低声说:“救命要紧!赶紧喝!”沈兰妮接过来,连着喝了两口酒,瞬间暖和了许多,沈兰妮把小酒壶递还过去:“感觉好多了!你叫什么?”阿卓接过来:“曲比阿卓。”沈兰妮看她:“你是彝族?”阿卓也悄悄喝了一口酒:“嗯,大凉山的。”阿卓拧紧壶盖,悄悄放回内衣口袋,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训练场上,欧阳倩咣地一声栽进泥潭当中,整张脸泡在泥水里,半天没爬起来。何璐见状连忙拉起欧阳倩,田果看着欧阳倩忍不住哭了出来:“姐们儿,对不起……”小蜜蜂站在泥潭边上,一脸的不忍心,压低声音悄声说:“哥们儿,差不多了吧?她还是个小女孩呢!”哈雷动也不动:“怎么?心疼啦?”小蜜蜂赶紧说:“不是不是,再怎么说也都是女兵啊!”

元宝背着手,大声喊:“哎,你们受不了就赶紧退出的啦,何必熬这份洋罪啊?”阎王苦笑:“小心被雷神听见,搞不好又是五百个俯卧撑。”正说着,雷战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老兵们唰地立正,雷战头也不抬地问:“多久了?”老狐狸看看表:“1小时零3分钟。”

“有几个退出的?”

“目前为止有十个。”

“嗯。让她们上来,洗干净换衣服。”

“是!”老狐狸大步走过去,拿起高音喇叭大喊:“好了,俯卧撑结束!都上来吧,到那边浴室冲干净,换迷彩作训服!”——咣!女兵们一下子瘫软在泥潭当中,抽泣声此起彼伏。雷战走过去,夺过高音喇叭:“5分钟——倒计时开始,没完成的立即滚蛋!”

女兵们还傻愣着趴在泥潭里,叶寸心咬着牙站起来,眼前一黑,咣一下又栽倒了,一旁的唐笑笑伸手扶住她,被叶寸心一把推开:“闪开!”唐笑笑撇撇嘴没理她。何璐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姐妹们,快!就5分钟!他们可是来真的!快跑!”何璐率先爬出泥潭,女兵们见状,顾不了满身的泥泞,蹒跚地拿起背囊,陆续朝临时搭起的简易板房跑去。

水牢的盖子被打开了,阎王和大牛拽着沈兰妮和阿卓的胳膊,将两人从恶臭的水牢里捞出来,又毫不客气地丢在地上。两人在冰冷的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全身无力的似乎昏厥。小蜜蜂于心不忍,悄声说:“退出吧,退出就不用受罪了。”

沈兰妮干吐了一口,拉起阿卓:“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回去!”阿卓扶着沈兰妮,哆嗦着:“中国女兵……永不言败!”雷战走过来,厉声道:“还有4分钟,你俩再磨叽,就滚蛋!”沈兰妮和阿卓赶紧就跑,刚跑几步,沈兰妮腿一软跌倒了,湿漉漉的军服沾了一身黄土,阿卓赶忙将她拉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跑去。

女兵们狼狈不堪地跑进浴室,完全没有军中娇花的风采,谭晓琳于心不忍地默默看着。

“教导员,”老狐狸看着她说,“我建议您还是回房休息吧,地狱周才刚刚开始。”谭晓琳叹息了一声:“我就在这里守着她们!”老狐狸有点不忍:“您会看不下去的。”谭晓琳转头看他:“你们都这样过来的吗?”老狐狸不屑地说:“每年都要回炉,早就习惯了。”谭晓琳自嘲地一笑:“看来,我这个火凤凰的教导员也是个菜鸟啊!”老狐狸笑笑:“您是领导嘛,把握好全局就可以了。”

“把握全局?”谭晓琳苦笑,“这里有什么是我可以把握的?你们根本瞧不起我!”老狐狸讪笑:“没有,没有的事!”谭晓琳没看他,一脸严肃:“我没事,你忙你的吧,我进去看看她们。”谭晓琳转身走了。雷战看着谭晓琳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在木板房搭设的临时浴室里,悬在四周上空的二十几个莲蓬头上布满清晰可见的铁锈,一切都简陋不堪。女兵们脱掉满是泥水的军装,一脸泥泞,赤着脚战战兢兢地走进来,走过的地方带着浑黄的泥水。

女兵们惊恐地看着简陋的浴室,欧阳倩皱着眉使劲地嗅了嗅:“硫醇味!这里好像纳粹的毒气室……”女孩们一听,忍不住哭了起来。叶寸心伸手检查了一下头上的莲蓬头,不耐烦地说:“别哭了!别哭了!受不了就退出好了!又没人逼你们来!”

唐笑笑站在那儿摸着一头及腰的秀发,一手的泥泞,惊呼起来:“啊!我的长发毁了!这里有洗发水吗?”叶寸心惊讶地看着她:“喂,你的头发怎么这么长啊?”唐笑笑不屑地一笑:“我是军区文工团的。”叶寸心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文艺兵啊?你来这儿干吗?体验生活啊?”唐笑笑抚摸着一头乌黑的头发,翻着白眼看她:“就许你当特战队员啊?”田果如释重负地偷笑:“我还以为就炊事班的军事技术差,没想到还有个垫背的!”唐笑笑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谁是你垫背的?你给我擦背还要看我心情呢!”

“都这份儿了,你们就别斗嘴了!”何璐站出来劝道。欧阳倩轻声地叹了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叶寸心看不惯:“都这份儿了酸什么酸?你林黛玉啊?”田果反问:“林黛玉怎么啦?照样是明星大腕儿!你算老几?”唐笑笑在一旁搭腔:“算宝哥哥呀!”几个女兵一听扑哧笑了起来。

何璐观察着四周,伸手拧了拧水龙头:“怎么还不放水啊?”话音未落,二十多个莲蓬头唰地喷出水来,“啊——”女兵们尖叫着四处躲避,田果双手抱着胳膊,哆嗦着:“妈呀,是……是凉水!”女兵们尖叫着,凉水扑头盖脸地淋了下来,浴室里一片鸡飞狗跳。

老狐狸不为所动,拿着秒表站在浴室外,秒表上的数字在不停地倒数着。谭晓琳也听见了,问老狐狸:“怎么是凉水呢?”老狐狸看了一眼秒表:“不用凉水,难道还蒸个桑拿?”谭晓琳被噎了一下:“凉水对身体不好,尤其是女性。”

老狐狸笑笑:“总比死了强吧!”谭晓琳有些气急:“这就是你们的逻辑?”老狐狸正色说:“错!——是特种部队的逻辑。没人天生喜欢吃苦,不能吃苦的最好趁早离开,否则将来害死的不止是自己。”谭晓琳若有所思,老狐狸看了她一眼,“不经过淬炼,怎么能成好钢?每个特战队员都必须是经过最艰苦淬炼的好钢!她们的路还长着呢!”

7

特训基地的操场上一片安静,只有八一军旗呼啦啦地在上空飘舞。女兵们身着迷彩服,戴着头盔,手持武器在列队。女兵们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来,笨拙地列着队,不是你的胳膊碰着我了,就是她的脚被踩了。列了半天,这才整出个像模像样的队列来。

老狐狸走到队列最前面,咔嚓一声,给站在最前面的叶寸心拷了个类似手镯的工程塑料样的东西,叶寸心一惊:“这是干吗?”老狐狸不理睬,阎王和大牛等人也纷纷在其他女兵的手腕上拷上了跟踪环,咔嚓声响成一片。唐笑笑举着手臂,看了半天:“拿我们当犯人啦?好丑啊,能不能换个好看点的!”其他女兵们不敢说话,疑惑地望着台上站着的雷战。

欧阳倩来回地转着手腕看了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叶寸心仔细琢磨着手腕上的东西,发现上面有一排精细的序列号。她抬眼看了看四周,一根大天线,她再看看手环:“北斗定位跟踪器?”叶寸心不敢肯定,皱着眉思索着。

雷战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大跨步地走到检阅台上的桌子前。桌上放着一摞厚厚的材料,谭晓琳站在旁边看着雷战。雷战随手翻着那一摞材料,不时地看看下面站着的女兵们。女兵们都屏住呼吸——她们知道,那一摞材料都是她们的骄傲,记录着部队给予她们最高的嘉奖。

“都知道这是什么吧?”雷战合上手里的材料,“没错!是你们的推荐信,是你们部队领导写的,里面还附加个人资料。拿过多少奖,立过多少功,哪年因为什么事得到军区表彰,哪年在哪个声名显赫的学校读书,干群关系是多么的好,战友之间是多么团结。嗯,不错,你们无论在哪个部队都是女中豪杰,都是重点培养对象。”

女兵们终于露出笑脸,胸脯也挺了起来。田果悄悄踢了一下欧阳倩,笑着轻声嘀咕:“怎么样,没来错吧?说不定能直接提干呢!”

雷战站在台上,一伸手,老狐狸甩给他一只打火机。啪!打火机着了。女兵们都瞪大眼看着,不知道这个黑脸教官究竟想干什么。雷战拿着那摞材料,点着了,所有人都惊呆了。火光映照着雷战的脸,没有表情。女兵们看着那一摞燃烧的火光,眼里闪着泪花。

“报告!”何璐大喊。

“说!”雷战抬头。

“你凭什么一把火烧掉我们的荣誉?那是大家用血汗拼来的!”何璐的声音隐约带着哭腔。

“因为在这儿——在火凤凰集训队,在特种部队——你们就是个零。零蛋,零分,狗屁不是!”雷战看了她一眼,“我不想看这些破材料,那都是纸上的东西,没任何实际意义。我想看见的是表现,每个人的表现——当然,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很漫长,而且没有希望!”

女兵们一脸诧异地看着他。田果在下面喊:“能给个理由吗?”

“因为我不想留下你们任何一个人!”雷战说,“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应该被淘汰的花瓶。知道你们来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侮辱,莫大的侮辱——特战队这个纯爷们儿的天下已经被你们染上了脂粉味儿!天天面对你们这些女人,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但是我不能直接把你们踢出去,因为我必须执行上级交代的任务,而任务必须完成!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完成这个任务的结果,那就是——你们一个都不留!全部滚蛋!”

女兵们都傻了。谭晓琳也傻了。

雷战板着脸:“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雷战,火凤凰集训队队长。这位是老狐狸,我的军士长。”老狐狸啪地立正敬礼。雷战看一眼谭晓琳:“这是你们的教导员。”谭晓琳也立正敬礼:“大家好!我叫谭晓琳,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雷战紧接了一句:“找教导员的时候,我想就是你们要退出的时候。”谭晓琳被噎了一下。雷战继续,“我已经开诚布公地讲过了,你们没一个人能留下来。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走,这才是聪明的女人。有想退出的,把头盔留下,摆在军旗前面。”

——没一个人吭声。

“女子特战队?可笑!都以为特种部队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是仪仗队吗?是绣花枕头演出队吗?!”雷战一脚踢翻了前面的桌子,材料烧过的灰烬带着火点四处飘散。女兵们真的是被吓傻了。雷战看着她们厉声喝斥,“你们死定了,没一个会通过!聪明一点的就趁早滚蛋!——我懒得搭理你们,让我的军士长去羞辱你们吧!老狐狸——”

“到!”老狐狸上前一步立正。

“让她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作人间地狱!”

“是!”老狐狸大声回答。雷战转身,丢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女兵们走了。

老狐狸跑步上前,看着她们各有特色的持枪姿势,苦笑着:“在你们正式接受训练以前,我要先教会你们怎么持枪!”

老狐狸接过一把乌黑的95自动步枪,挂在自己脖子上,大喊:“我不想看见你们五花八门的持枪姿势,统一按照我的标准——枪带挂在脖子上,右手食指放在扳机护圈以外,左手握紧枪身,枪口向下——注意,尤其是右手食指,绝不允许放在扳机上面——否则,连续三次金手指,立即开除!绝不留情!具体原因和动作要领,我以后再跟你们详细说!现在,都按照我说的去做!”

女兵们互相看着,乱糟糟地调整着自己的持枪姿势。老狐狸走到队前,一声虎吼:“山地极限越野,出发!——”

女兵们都有点发蒙,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也是,在之前的部队她们可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训练。阿卓在队列里大喊:“报告,什么是极限越野?”老狐狸阴险地笑了:“极限——就是走到废!哈雷,给她们带路!出发!”

“是!”哈雷跳上涂成迷彩色的哈雷大摩托朝院子外驶去,女兵们急忙跑步跟上,纷乱的脚步踩得训练场灰尘四起。

谭晓琳站在操场边上,看着女兵们的背影:“极限越野到底有多远?”老狐狸冷冷地看着:“没有明文规定,一直跑到最后一个人的极限。”谭晓琳一惊:“最后一个人的极限?到最后不能走为止?”老狐狸点点头。

谭晓琳问他:“这样训练的意义何在?”老狐狸意味深长地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作战是没有极限的,敌人不会因为你到了极限就不再追杀。这样的训练肯定是痛苦的,我们要的是能扛得住痛苦的钢铁战士!而忍受痛苦就是成为特种兵的第一课。”谭晓琳一脸焦虑:“难道你们就不怕出事吗?!”老狐狸看了她一眼:“教导员,你应该学会习惯这样的训练方式。”老狐狸自顾自地转身走了。谭晓琳呆了一下,转身朝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