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将近一十八年,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这般温润平和的力量。
险些让江鹊卸下了心中的防备。
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馗首似乎一直被压制着,勉强和对方僵持着。
三人都不敢往殿内踏入一步,就怕自己被牵扯其中。
稍有不慎,便是被撕了个粉碎,死得叫一个冤屈。
不知过了过久,殿内那掀起的波澜在几次激荡之后,终于复归平静。
“三位请进来吧。”
和方才江鹊在幻境中听到的声音一样,相当平和慈润。
只是内中似乎也透露出些许疲惫。
进入到了殿宇内,便是看到靠近墙壁的那一侧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一袭黑色底服,背部有些佝偻,面容也有些憔悴。
江鹊怔愣了一下,才向他行了礼。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彭祖兴露出这般脆弱的一面。
坐在彭祖兴对面的僧人,面目有些白净。
江鹊幻想过几次,这普渡慈苑的最高领导者究竟是什么面貌。
令他意外的是,这人竟然显得相当年轻。
他也曾听闻彭祖兴说过,净梦和他年岁相仿。
彭祖兴已经是痴活了数个甲子,那这眼前的僧人究竟也活过如此漫长的岁月?
洗尘殿内的光线十分昏暗,也只有供奉在泥塑佛像前面的两盏油灯微微发光,照亮周遭一小片地方。
江鹊还是借着窗棂外面的光线,才能看得清楚。
那光线落到了僧人的眼中,他的眼睛就像是一片沉寂的潭水,没有一丝涟漪泛起。
但又像是难以测度的大海,幽邃深广。
而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似乎积聚着一种力量,这股力量似乎隐藏着江鹊难以想象得到的风浪波涛。
似乎感受得到江鹊目光的注视,那僧人的目光落在了江鹊身上。
江鹊只感到头皮一麻,立马别开了目光。
“馗首倒是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可惜是在酆都府里。”
这僧人的声音就像他眼中的幽深大海一般,言辞间总是流露出耐人寻味的意味。
“净梦禅师,你这话倒是一下子得罪了殿内四人。”
彭祖兴笑了笑,就像是被扯开的风箱那般难听刺耳。
“这是分别心,你们出家人应该最为忌讳。”
这才反应过来的江鹊感觉这僧人其实是在笑话他。
酆都府就不应该出现什么好苗子。
好苗子应该是出现在他们佛寺里、学府里、天师府里、巡抚司里、道门里、甚至是歪门邪道里。
而就不应该出现在酆都府里。
没有意识到自己想法显得偏执,江鹊努力别过脑袋,目光再次落到那名唤‘净梦’的僧尼身上,动了怒气。
心中除了方才因委屈产生的烦恼,也有了不满。
这个僧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把自己放入眼中。
便是从他口中说出‘好苗子’这三个字,也似乎像是在嘲笑江鹊。
净梦的目光落在茶杯上,嘴角浮起微笑。
“茶杯之中,茶叶起起伏伏。有的茶叶一触到水面就径直沉落到底,有的茶叶却是一直飘浮在水面上不肯沉下去。这并不是茶叶的问题,也不是茶水的问题,而是制茶人的问题。茶叶炒得太干,不利于水分循环,便是再好的茶叶在品茶人的眼中也是死了。”
“呵。”
彭祖兴轻笑了一声,珉了一口茶水。
放得太久,倒是显得有些清凉,也略微有点苦涩。
“两位。”
关鸠见这坐在蒲团上的两个人并没有说明叫他们入内的缘由,眉头紧蹙。
他压根不太想陪着这两人在这耗费时间。
“有什么话就说吧,但不要把我晾在这里干站着,听着你们说一些不着调的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