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月,邓氏负责在山中掘取石炭,文氏负责将之运输到夷道,并购入夷水沿岸产出的矿石,在冶铁场中制造成成品。成品的一部分按照郡府的要求,发往乐乡或在本郡库藏存储,而大部分继续沿江运到江陵,进而以某种方法私贩卖到荆州以外。
因为文氏和邓氏两家联系紧密,几乎自上而下地控制了整个秭归的地方行政,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胆量越来越大,收益越来越多。据说,今年夏秋时还驱使民伕在秭归城外建设了两家共用的庞大坞壁,坞壁内部曲数百,聚拢甲兵威慑全县。
“我们庐江雷氏和文氏、邓氏没有什么……嗯,特殊的往来吧?”
“没有,没有。”周虎垂首作揖:“夫人,宗主的心思主要集中在乐乡大市和贯通各地的道路交通。对于冶炼和石炭等产业,宗主此前说过,该留出一块来,让跟从我们的宗族也能吃肉。所以我们只是定期购入铁器转卖,不牵扯更深的合作。”
“那就好。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周先生,请自便。”
周虎行礼告退。
赵律向前一步,低声道:“宗主身边的人手太少了,我的部下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赶过去。”
赵襄一时犹豫不决。
此时雷远已经走在前往秭归的道路上。
秭归文氏、邓氏号称部曲数百,甲兵充实。雷远当然不至于带三十骑去冲击坐拥数百部曲的坞壁。
庐江雷氏本身崛起于淮南豪右之中,故而他对此等地方乡豪的了解很深。知道这等偏僻之地的地方豪强,行事风格与大州大郡的世家高门不同。
首先,他们垄断地方的基础是武力,天然就有以武犯禁的可能。其次,因为数十乃至上百年局促一地的关系,他们的见识相对浅薄,便更加桀骜偏执。对付这样的豪强,光靠着宜都太守的官印可不行。
雷远一行人纵马疾驰,沿着江畔险峻道路一直向西。
从宜都到秭归,陆路崎岖,处处起伏回环,足有三百余里。道路宽狭多变,有时候直入云雾缭绕的山间,有时候又下到江水触手可及的河滩。为了尽快解决此事,雷远一路催促行进,沿途风餐露宿、昼夜兼程,着实辛苦。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冬季大江水浅,渡江比平时容易。
当他们快要抵达秭归的时候,道路前方出现了一批将士们风尘仆仆的身影。
这些将士合计四十余人,个个身背巨大行囊,不带甲胄、弓箭和长枪大戟之类武器,只携带环首刀用来防身。雷远一看便知,这是抵达夷陵以后,根据军令回乡探亲的士兵。
雷远入蜀时调用的兵力,除了庐江雷氏的本族部曲以外,也有少量从宜都各地征募的壮勇。数量不多,合计不超过五百。
这些壮勇随雷远在益州作战大半年,雷远早就向他们承诺,会及时放他们回家探亲。
但雷远的治军毕竟严明,他从益州收兵回来以后,并不是沿着峡江水陆道一边走,一边遣还将士。那样的话,将士思乡心切,说不定不待将校准许,便整队整曲的一哄而散。
所以他和将士们交代清楚,先全军抵达夷道和夷陵这两处大营,再按照籍贯不同、所属部队不同,依序陆续解散。
眼前这些人,便是某一批从夷陵出发、回乡探亲的将士。他们将甲胄武器都留在了军营里,随身只带了基本的行礼和此番入蜀所获得的各项赏赐。
当雷远和扈从们策骑经过时,将士们很快认出了雷远,于是向他挥手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