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两队弓箭手从台地后方疾奔向前。为首的屯长与丁立言语了几句,把守栅栏出入口的士卒立即让开一条道路,让这些弓箭手们全数抵达栅栏以外,与本来前出的弓箭手们汇合到一处。
雷远看得出,丁立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应变的速度也很快。他也发现了张辽,并且和雷远一样想到:既然张辽本人就在队列最前,那跟随他的必定都是甲胄精良的壮士,这种甲士哪怕被扎得像刺猬一样都无碍行动。要对他们形成威胁,弓箭手的数量必须更多才行,这样才能有机会射中他们的面门或者甲胄缝隙。
当弓箭手们就位,曹军的队列恰好也抵达了下方之字型弯折的山道,于是,大蓬箭雨立刻就被抛洒下去,其中还夹杂着石块……那是丁立昨夜让弓箭手们提前准备的。
这段山道的地势,与昨日早晨雷脩率军阻击的地形颇为类似,当时雷脩这么做,是因为这种狭窄地形限制了兵力铺排,迫使敌我双方只能展开小规模的格斗,而雷脩凭借自身的超群勇力,敢于、也擅于这种格斗。然而雷脩已经战死了,雷远完全不打算在山道上与敌纠缠,他不认为还有别人能够与张辽匹敌,更不舍得拿极其有限的兵力与曹军拼消耗。
所以,在这段山道上,曹军能够接触到的只有密如雨下的箭矢和石块而已。
由于双方所处的高度相差甚远,即使是较轻的箭矢,从高处落下后也会变得强劲,很难光靠甲胄抵御。
但这批曹军将士的配备非常齐全,很多士卒立即取出身后背着的盾牌,双手将之高高擎起。箭矢射在木质蒙皮的盾牌表面,发出“噗噗”的闷响。大部分的箭簇被弹开或嵌入盾牌里,只有少许箭矢的力量足以扎透盾牌,有几个士卒运气不好,举着盾牌的手掌被箭矢刺中,顿时痛呼出声。
没有携带盾牌的士卒也具备丰富的应对经验。他们将身体尽量靠近山道内侧,利用岩崖上丛生的荆棘、藤萝来遮挡,很多箭矢打在密集的树枝上,发出唰唰的声音,然后就挂在枝条间不动了。
如果下来的只是箭矢,曹军士卒们应付起来并不艰难;但额外加上石块,就不那么好对付。
拳头大小的石块,每个都有两三斤重;也不用投掷,只要一松手,自然就顺着山崖弹跳飞落。什么荆棘灌木都阻不住石块下坠的势头,盾牌也挡不住。它们如果砸在盾牌上,至少也能砸出一个坑,有时候还会把盾牌打碎;如果砸在甲胄上,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人筋断骨折。甚至有几名曹兵遭石块撞击后失去了重心,趔趄了几步,随即惨叫着往山谷深处坠下去,撞击到地面,血肉横飞。
为了躲避这些石块,曹军士卒们不得不掀开遮挡视线盾牌,注意观察上方石块的来势,然后前后移动闪避。这一来,箭矢又有了发挥作用的机会,短时间内,多名曹兵中箭受创,还有人面门中箭,一声不吭就死了。
雷远可以确定,曹军在这段山道上折损的士兵已经超过五十,但更多的曹军士卒跨过战死或受伤的同伴,紧随着他们的主将,毫不迟疑地加快速度前进,就像是流血受伤的猛兽,变得比原来更凶悍!
这时候,身在箭楼上的雷远等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探身,目光全部投注在曹军的前锋队列、张辽所处的位置。
那支显眼的红色尾羽已经看不清了,张辽和簇拥在他身旁的偏裨将校、护卫们都高举着正面用金属兽纹加固的大盾,弯着腰疾步奔行。上方的弓箭手们注意到了这支勇猛突进的小队,互相招呼着,向他们猛烈射击或投掷。但是,好几块石头砸在大盾上,都被弹开了;这些人的身上又至少披了两层的重铠,偶尔被射中一箭,也浑若无事。
眼看被他们一鼓作气冲到接**台的陡峭石梯之下,有几名弓箭手恼怒不已,从岩崖边探身出去,往下俯射。然而身体刚探出去,就遭下方的强弩命中,立时毙命。另一批弓箭手下意识地扑前意欲与之对射,可几乎每个人都是甫一探身,就遭强弩集中射击,眨眼功夫连续死伤多人。
“张辽的亲卫们都擅长使用强弩,昨日邓铜和我就吃过大亏。他们应该是集中了全军的强弩,提前上弦,直到迫近石梯下方才猝然发动,压制我们的弓箭手……我们无此精良器械,顶不住的,只能放他们上来了。”郭竟叹了口气。
这是朝廷经制之师与地方土豪间的装备差异,根本无法弥补。
按照此前的安排,丁立、陈夏两个曲长所部顶在最前方,贺松、邓铜两个曲长所部靠后休息,而郭竟所部负责扈卫主将。所以不久前他也登上箭楼,陪同雷远一起观看局势。雷远并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但有个久历厮杀、经验丰富的军人在身边拾遗补缺,总是好的。
听得郭竟如此判断,雷远点了点头。果然,在前方指挥的丁立呼喝几声,弓箭手们迅速退了回来。但他随即又大声喝令,丁奉带着着甲的精兵们旋即越过了栅栏疾冲向前,与弓箭手们交错而过。
“好!”郭竟高声喝彩。
能够在过去数十年的大乱世中脱颖而出,进而带领数百人的,不会有谁是无能之辈,丁立这一进一退的时机便抓得恰到好处。
曹军最前方的勇士趁着弓箭手们退后的机会迅速攀上石梯。然而他们刚一冒头,就正撞上了丁奉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