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打三年前,老姑奶奶神智就不清醒了,阿兹海默症,看着儿孙认不出人来,总是拿着兄弟姐妹的照片看了又看,说的都是儿时的话,活生生变成了几岁的小孩,唤着大姐二姐三弟小弟,要上山采药,不想喝药,要大姐给扎头发。
老祖宗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认不出了,更别说这些孙子孙女的小辈们了。
可昨天,就在昨天,老姑奶奶突然清醒了,神志清楚,认识人,能够流利地说话,仿佛什么都记起来了,全家都高兴极了。
季家上上下下的老老小小,还有公司里的老人家熟悉的人全都能认出来,这可不就是好了?
可偏偏有个问题,季白芨老祖宗不是自然清醒的,而是看了一段直播视频,仿佛是受了刺激一般,什么都记起来了。
这个,对于生病痴呆的人来说,甭管是受了什么刺激,能够恢复记忆,变得正常总归是一件好事,但偏偏有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季白芨老祖宗认出了家里的所有亲属朋友,儿子闺女侄子外甥孙子外孙女,可也偏偏认错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
昨天《高山之药》剧组试镜“大姐季白术”的直播同步季家,有小辈调出了屏幕和老祖宗一起看,连看了七名试镜艺人的现场表演,老祖宗一直没反应,可直到第八名女艺人洛秋出现到表演完毕,老祖宗睁大眼睛,流出了眼泪,喊着“大姐,大姐。”
原本周边看护老人的小辈和护工以为是老人迷糊中的胡言乱语,可紧接着,老祖宗就把身边人挨个点了一遍名字,目光清正严肃地询问:“你们大姑奶奶怎么上电视里了?”
仿佛是试镜直播中的表演直接勾起了老人的过往记忆,回溯到了现在。
季家经过人仰马翻的三天测试和检查,发现老祖宗季白芨的头脑清醒理智,状态无比之好,完全恢复了生病之前的状态。
但偏偏有一个问题,她执着地管试镜大姐“季白术”的女艺人洛秋叫“大姐”,还总是问着儿孙,“你们大姑奶奶这是干嘛去了?”
儿孙们试图解释,这不是大姑奶奶,腹诽着大姑奶奶要是还活着,岁数可比您都大了,哪能还这么年轻啊。
可老人家一把年纪,谁敢主动提起早逝的大姑奶奶,说大姑奶奶去世了,勾起老人的伤心事,这要是一个刺激,又迷糊不清醒了,谁来负责?
老人的脑子里似乎自有一套无比自洽的逻辑,从前生活在旧时代的大姐现在一下子到了现代还上电视,她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说出了一段匪夷所思的宣言,
“大姐当初是被山神娘娘土地爷带走做弟子了,现在学成归来几十年后换了个神仙身份有什么不对的?”老人如同看二傻子一般看着自己的后代。
季副总等人都不敢反驳,山神娘娘土地爷带走大姑奶奶的这套说辞,是其他几位老祖宗当年编出来骗季白芨这个年纪小的妹子的。
老人从前明明是知道的,但现在认准了洛秋就是自己的大姐,知道了那是要拍电视,更是连连点头,“大姐要拍电视,太好了,大姐什么都会。”
老祖宗家人没记错,偏偏对一个从前没见过的艺人记忆错乱,医院专家会诊也没有任何办法。
最最关键的是,尽管“洛秋”饰演“季白芨”的片段刺激了老祖宗让她恢复理智听起来有些荒谬无稽,但这就是真的。
而季家人谁又能保证,如果老祖宗看不到洛秋了,她是不是又回陷入迷糊如小孩般谁也不记得的状态?
但如果让季白芨见到洛秋真人,那暂时是不可能的,谁知道洛秋会不会借此演戏来控制他们家老太太?
就这样,季家人抱着无比复杂,难以言喻的心情等来了《高山之药》的最后一轮试镜,而拿着一张二轮直通卡被专车接到现场的洛秋,还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二轮直通卡”,指的是通过第一轮试镜,无需第二轮直通第三轮也就是最后一轮的特殊选角卡。
洛秋刚下了车,她扫向四周,是山里,越野车已经开到了能上山的极限位置,他们还要接着往上爬。
第一轮试镜考核是正常的表演试镜,第二轮因为没有参加洛秋也并不清楚是什么,但眼下这第三轮,她觉得考题已经十分明显了。
采药。
采铁皮石斛。
当然,洛秋觉得剧组方面不会这么为难来参加试镜的女艺人,真正的采药起码要经过培训还有体能各方面的训练。
只是不知道,今天进入这最后一轮试镜的除了自己还有几个人?
第一次试镜结束收到《高山之药》二轮直通卡和邮件的时候还被要求上报了自己的衣服和鞋码。
她被带着去帐篷里换好了一身的衣服,很乡土,背着背篓,脚下布鞋,头上戴着草帽,一时之间,这一身的打扮仿佛回到了节目里。
铁皮石斛是生长在海拔一千六百米以上的高山中,今天必然不是采石斛,但洛秋相信这是对试镜者的一次考验。
唯一令她有些意外的就是,这山上摆出的阵仗似乎额外大,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很多,拉着条幅,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的角色试镜也在此进行。
洛秋跟着工作人员上山,脚步轻快,步履不停,山中苍翠,也有怪石嶙峋陡峭的山峰悬崖,她只跟随,不知要究竟做什么样的试镜。
等洛秋到了一处小山顶的平台,就见到第一轮试镜的评委,韩春元导演已经等待在了这里。
在他身边的,还有同样参加过第一轮试镜的武打女艺人岳巍,但洛秋并不清楚对方第一轮试镜的情形。
“你好,岳巍。”见到洛秋,岳巍主动迎上来,她身上也穿着一身和洛秋相同的装束。
“您好,我是洛秋。”洛秋同样客气回礼。
“人到齐了,这是最后一轮试镜,”韩导摸了摸光头拍手,“最后一轮试镜很简单,可以选择放弃,放弃就意味着自动退出竞争。”
他言简意赅,第三轮只有两个人,如果眼前的两位女艺人无论谁退出,另一位都等于白拿。
“今天需要你们做悬崖女侠,清理高山垃圾。会有老师傅带着你们下去,摄影师会全程拍摄。”
韩导这话出口,洛秋并不意外,果然如此。
铁皮石斛生长在高山悬崖之上,韩导又是出了名的精益求精,绝对不允许替身的名声广为流传,要演,必然是要真上悬崖的,勇气,耐力,体能,技术,缺一不可。
今日之试镜,虽然与真正的采摘铁皮石斛不同,但就等于是一次预演。
洛秋和岳巍的身上穿了救生衣与结实的安全绳,但真正拍戏上身,亦或者是真正的采斛人,不过是一根绳子悬上,直接在悬崖上溜索而下,神乎其神。
悬崖侠师傅带着摄影师先行一步,航拍同时启动,引领教学洛秋的是王师傅,腰间挂着垃圾袋,手中还拿着捡垃圾用的长钩子。
经过一阵的教学和指导,两人身上的安全扣检查了数遍确认无误,洛秋随着王师傅翻过平台的护栏,一眼望去,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洛秋已经下绳,岳巍不堪落后,紧随着,耳边不断传来师傅的叮嘱,安全最重要。
平台上的航拍与实时摄影显示在试镜评委们的眼前。
“这俩丫头,胆子倒是都挺大,一点磕巴没有也不扭捏直接下了。”编剧老陈啧啧称奇,他刚站在护栏边上往悬崖下边看了一眼都觉得眼晕。
“岳巍还好说,练武出身的,功夫好不恐高正常,洛秋这确实让人意想不到,看她下去的时候脸上都没变化的。”韩春元看的认真。
“可拉倒吧,我看是吓得都没反应了,硬是撑着,估计一会儿就腿软得拉上来了。”监制嗤笑一声。
“要我说,你们第二轮把周宝宝刷了也就算了,老韩你要求采药真上,除了岳巍这个有底子的,哪个能坚持?你要找又能演戏又能采药攀岩又要胆大的女演员,你上哪找去?我看你去找攀岩运动员好了!再找个演员俩人拴上拼成组合演。”
监制继续摇头,只觉得韩春元的苛求简直是不可理喻。
韩春元懒得看他,“你行你一会儿绑上吊下去试试。”
没过一会儿,韩春元导演盯着直播摄影和航拍越来越近,原本苦皱的脸色渐渐展开,轻哼一声怼了怼身边人,
“又能攀岩又胆大又能演的女演员,不就在这了吗?”
画面中,
只见洛秋一点点的放绳,升降器落下,身体一截一截地随着向下,她和王师傅明明是在摄影师后下绳的,速度一点都不慢,马上就要把摄影师超了过去。
更关键的是,她下绳的速度,体态,整个人的身体给人的感觉放松而轻盈,脸上也十分轻松,没有吓得脸白或者冒汗。
没过多久,洛秋已经用自己带着的铁钩子和师傅一起开始捡垃圾干活了,她在峭壁之间游走,腰间的垃圾袋不算地塞入食品袋,易拉罐等垃圾。
而另一边的岳巍速度则是要慢上一些,动作带着明显的迟钝与滞涩,和师傅学习着在悬崖峭壁上行动的方式,好不容易能够自由小心地移动了,岳巍却是空着手,她没有带捡垃圾的铁钩子!只能用手去捡,这一动,绳子和身子摇晃悬空,脸色煞白。
两个小时的“悬崖女侠”时间结束,洛秋跟着师傅带着一人满满一编织袋的垃圾上来,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一旁的岳巍被工作人员搭把手,脚下还有些许的虚浮站不稳。
光头韩导眸光闪烁,年轻,朝气,生机勃勃,胆大,心细,有耐力,有体力,有演技。
洛秋符合季白术这个角色的一切要求,试镜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高山之药》季白术的角色,属于洛秋。
短发的岳巍缓和地喝了口水,脱下手套面色还有些白,真心实意地与洛秋的握手,“恭喜了。”
两相对比一下,岳巍并不认为自己还能获胜,结果应当是板上钉钉。
她笑着说话:“看来我得去学个攀岩了。”
在山上等待最后一位试镜嘉宾的时候,岳巍心中原本还有些忐忑,但看到洛秋的时候莫名松了口气,觉得对方细胳膊细腿看着也是文弱样子,自己稳了。
等到真正下绳在悬崖峭壁之间活动的时候才知道,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腿脚听不听话是另一回事,虽然自己有着拳脚基础,也能维持平衡,但对于高度的恐惧,实在是有些难以消除,虽然武打戏威亚是基础,那种高度又怎么能和高山悬崖相比,每看一眼,心中都有窒息之感。
岳巍慨然一笑,她今日终究是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但自己明显的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没什么好说的,反倒是今日这不打不相识了一位女豪杰。
两个小时的“悬崖女侠”工作,全程有着航拍与摄影师拍摄,洛秋与岳巍认真谢过几位悬崖侠客师傅和摄影师。
为了拍摄现场,摄影师也是哆哆嗦嗦地跟着下了绳,她们怎么动,摄影师也得跟着移动拍摄,更为辛苦。
试镜通过,角色到手,洛秋换了衣服才下山就收到了剧组对接人员发来一个日程表。
个人必须参加的攀岩采药培训时间,集体演员熟悉的集训时间,中草药辨别基础知识教学,方言口音俚语培训确定人员后是整整三个月的培训准备时间。
好在的是,洛秋的戏份最早,又不多,并不需要像主演们全程培训,一边做着进组准备,一边继续《遇见旧时光》的节目拍摄录制。
《高山之药》的节目组因为保密缘故,对试镜艺人都是专车专程接送,等到洛秋从山里回到了宁城,重新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将近五点。
等吃完晚饭,七点钟就是第二期《遇见旧时光》的正片播出!
季家,老宅客厅内的巨大70寸电视已经准备就绪。
此刻屏幕上还在不断播放着洛秋白日试镜时,在悬崖峭壁上游走捡垃圾的风姿。
老祖宗季白芨看了一遍又一遍,“大姐越来越厉害了,以前上山采石斛也是,一根绳子直接留,多少个老叔爷们也比不了。”
一旁被迫陪老人的季山栀看着一脸十分自豪,与有荣焉的老姑奶奶抿了抿唇。
让生病的老姑奶奶记错了谁不好,偏偏记错了洛秋那个坏女人,真是!她看着手机里男神发出的直播预告,想着这几天没能去看自家男神,季山栀的嘴里忍不住抱怨嘟囔着:“等您老知道那个恶毒又贱又坏女人的真面目”
季白芨的耳朵十分好使,马上就看向季山栀的方向,眼神凌厉,语带愠怒,手中的拐杖直接狠狠地敲在了季山栀的身上,
“小兔崽子!不肖子孙!”
“谁教你这么和你大姑奶奶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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