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病狂新帝(三)(2 / 2)

今上自然喜不自胜。

传说王塔顶身上藏着一颗佛骨舍利,拥有不世出的神能,能够成全世人所想,甚至连白日飞升也不是难事。

“寻回阿育王塔,皇帝的病也该好起来了。”曹太后摩挲着圈椅的红木扶手,悠悠道,“明日你去传我的话,就说,将内东门的帘子同百合绿豆羹一并撤了吧。”

“娘娘……”

“怎么?”曹太后转头看一眼老宫婢,“我这无夫孤孀的老太太,一把年纪,还垂着内东门的帘子做什么,平白无故惹人烦厌。这数月,晏筹那些人连篇累牍,我也看累了。早早扯去帘子,成全他们忠君爱国、不让武后再现的心,权且由他们闹去吧。”

老宫婢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颓然放弃了。

正暗自叹息,一道苍迈轻和的男声突然传来:“娘娘,内东门的帘子撤不得。”

回廊阴暗处走出一个身形纤瘦,模样文儒的老内臣。虽上了年纪却精神矍铄,面容清白无须。他衣裳老旧但却整洁,穿戴严谨,提着一盏明亮宫灯,走到离阶下几步时,身体微趋,步子渐渐细碎起来。

“你怎么又来了。”

曹太后眼也不抬,哪怕他不开口说话,光是听脚步声她便知道来的谁。

张归朴放下灯笼,于阶前叉手行礼。月华落满肩头,依稀还能从这张不失风采的脸上,看出盛年时是何等俊雅风度。

曹太后:“既是来了,赐座。”

太后大娘娘没有歇下,那些被遣下的宫人们也不敢歇,都提着精神,在暗处候命。忽闻曹太后的话,立时有两个宫人协力从殿中搬来一张椅子,移到阶下,做了个请的手势,齐声道:“娘娘赐座,宫使大人,请。”

张归朴便谢恩坐下。

片刻后,又有宫人碎步上前奉茶。

冷冷清清的延福宫除了树影婆娑,难得多出些响动。

“奴才有一物什呈上。”张归朴话音刚落,回廊上等候的一个小黄门便小跑上前,双膝跪下,将怀中所抱的一摞劄子呈上,老宫婢下阶捧过。

他方接着道:“请娘娘过目。”

曹太后拈来一本,打开稍稍翻看几眼,便啪地合上,又换来一本。如此反复,浏览几封后,摇头道:“御史台弹晏筹的劄子,说出的话比刀子还利呢。倒给他罗织了些不实的罪名。

这些读书人,但凡一事不合,参本必讽刺旁人是小人,自己则是君子,恨不能一棍子打死天下贼佞。晏筹这把年纪,真真难为了他。”

“老奴看来,几位御史没有骂错。”侍立在旁的老宫婢叹了口气。

“晏相公三番四次逼迫娘娘撤去内东门的帘子,尽使些狡诈伎俩。背地又教唆官家败坏礼义,拉着他的学生们,个个在前朝兴风作浪,几时想过,官家尊议生父寿王,又将先帝与娘娘置于何地?

他对娘娘你步步紧逼,不肯放松半分,对官家却谄媚阿谀。老奴……老奴为娘娘不值……”说到此处,老宫婢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无法继续说下去。

昔年太后膝下寂寥,如今在位的天子还有皇后都是六七岁上接进宫中,养在曹太后身边数十年。因此,作为侍奉太后多年的老奴,当朝天子与国母,那也是她亲眼见着长大的。

天子自幼聪明温顺,王皇后的母亲更是太后亲姐姐。

谁曾想,就是这两个深受太后照拂的娃娃,竟积怨成毒,夫妻同心,恨毒了先帝与太后。

恨意之深,恨到先帝丧事虞祭,皆由官员代行,作为养子继承大统的天子不曾参与过一次。狂病癔语不能识人之际,却连太后亲自喂到嘴边的药也不肯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