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会有人出来找我，打我，骂我，都不意外。”高顺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看到他们了，他们头上缠着白纱。”

高顺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在人群中，一边是和亲人在一起嘘寒问暖的人，另一边则是阵亡士卒的亲属，十分显眼。

他们大概几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站在一边，头上缠着白纱，远远的望着他。

他知道那些人是谁，也知道为什么就看着他，并不靠近他。

可能是因为他将军的身份让他们感到害怕，但更多的是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即使再怨恨，也不能让亲人回来。

“不会的。”张财沉默片刻，解释道：“他们在刚见到…见到亲人的尸首的时候，会有些愤怒，不理智，但是他们心中清楚，跟明镜似的。

当他们有亲人去当兵时，这件事情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战争啊……”

高顺摇摇头，长叹一声。

那些阵亡的士卒的亲属，多半是思念亲人，所以才过来张望，想着能否在人群中寻到自己熟悉的面孔。

但是，死了就是死了，即便再思念，也不能让亡人复活。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之前只是从网络上有一些了解，现在亲身经历，才体会到战争的残酷。

他是孑然一身，不用担心这些，可他的弟兄，他的手下，都是有父母有子女的。

可以想象到，当爹娘看见自己儿子、妻子看见自己丈夫、孩子看见自己父亲的尸首的时候，会有多伤心，会是多么的悲痛欲绝。

无数无辜的人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都是战争带来的后果。

他自然是不想发起战斗的，若是可以，现在这场战斗他都不想打，有战斗就有人死亡，他不愿意看见自己认识的人死去了。

但这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若是他穿越到了其他朝代，只要避开那些历史上的重大转折，专心做一个“文抄公”，安安稳稳的，就无需考虑这些。

可在汉末三国这个乱世，战争纷纷，他不去覆灭别人，别人就要覆灭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思绪万千，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

数个时辰后，陷阵营便已经到了余阳山脚下。

此时天色还未彻底暗下，高顺下令休整后便四处看了看。

相比于黑山寨所在的泗平山，余阳山就要差很多了，不仅要矮很多，山势也不陡峭，高顺甚至还能看到隐隐约约有一条大路直通山腰处。

“将军，何时上山？”张财凑到高顺身边。

“这个不急。”高顺思索片刻，说道：“他们现在是有所准备的，但夜袭肯定是占优势的，到了深夜，我们再上去。

对了，派两个小队探探路，不要太往上去。”

“是。”张财应道，随即过去安排了。

高顺继续看着余阳山，摇了摇头。

余阳山根本不适合山贼安寨，地势太过平坦，易攻难守，能有一个山寨已经是奇怪了，没想到居然有两个。

看来这两个山贼头子脑子不好，也怪不得发展不大，高顺鄙视道，同时心中也叹了口气。

这种山贼，不过数百青壮，居然都能在山上逍遥数年之久，竟然没有官军前来剿匪，可见这个官府腐败到了什么地步。

剿匪还得看自己。

高顺心里思索一会，和其他士卒一样，盘坐在地上，打算吃点东西，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孤独的坐在不远处，便起身走过去。

“小子，感觉怎么样？”高顺拍了拍金宇的肩膀，坐在他身边，掏出块烙饼。

刚打算开吃，却发现附近穿来一阵响声，有点向……肚子叫的声音。

这时他才发现，金宇并未像其他人一样补充食物，就只是呆呆的坐着。

“你的烙饼呢？”

“没带。”金宇闷闷道。

“扯！后勤都是张副统亲自安排的，每一份他都亲自过问了，怎么可能会出错？”高顺皱了皱眉，严厉道：“藏起来了？”

“没有。”金宇低头：“给人了。”

“给人了？”高顺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柔和了许多：“给金远爹娘了？”

似乎也这有这一个选择，张财和他说过，金宇爹娘早就没了，他的亲人也只有金远一家，高顺能想到的也只有金远爹娘了。

而且刚才在镇子上，他也看见金宇和两个老人在一起，只是没多在意。

“嗯。”金宇依旧没抬头，闷闷道。

“不吃不饿吗？马上打仗了。”高顺把手中烙饼递给他：“吃吧。”

“将军……”金宇摇了摇头。

“怎么，还记恨我之前骂你呢？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就这点肚量啊，要不然怎么成大事？”高顺打趣道。

“没有，早就忘记了，我知道将军是对我好的。”金宇抬起头，眼睛一闪一闪的：“我是怕将军没吃的了。”

“拿着吧，我还有呢。”看着金宇犹豫不决的样子，高顺有点想笑。

这孩子饿成这样了，还不拿，他还以为金宇小肚鸡肠呢，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谢谢将军。”

果然，在他说完后，金宇马上接过烙饼，狼吞虎咽起来，硬是把烙饼吃成了大餐，时不时还灌一口冷水。

“怎么样，这次怕不怕。”高顺掰下一块饼，放在嘴里嚼着，模糊不清道。

“不怕了。”

“真的不怕？”

“真的。”金宇用力点了点头，努力咽下一口，然后说道：“这种事情，只有第一次会怕的。我现在已经不怕了。”

“这么说，是我小瞧你了？”

金宇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下：“将军，怎么才能当小队长？”

“怎么，想当官，有官瘾了？还是想要教训谁啊。”高顺好奇道。

“都不是，是阿远哥想让我当。”金宇抬头望天，眸子里满是回忆：“昨天晚上，阿远哥托梦给我了，让我做有一个有出息的人，不要当一个软蛋，怂包，逃兵。

我问他怎么样才是有出息，他说起码得是一个小队长，手底下管着八九个人，就算有出息。”

金宇突然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像是一个上了年龄的人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得意儿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