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尔一不做声了。毕竟皇帝都点头了,那自然就是认可了陈仁锡的说法。
细想一下,陈仁锡说的也确实没错。
涉及国家大事层面,若是志同道合,通过文章著作,也可信任。
一个人什么都可以伪装,唯独他的见识水平没有办法伪装。
如果志异道乖,即便朝夕相处,也未必能看得清。
果然,崇祯皇帝说道:
“列位都应该是能听得进道理,能办实事的人。
“宫里耳目众多,若是在那里商议,难免传扬出去,反倒可能让列位爱卿被其他官员侧目而视。”
“正好玄扈先生提出修历,朕以讨论修历的名义在观星台上召集列位。刚才已经谈到科举,其实朕想变得不止科举。”
陈仁锡拈了一下胡须,道:
“陛下之意看来是应在《革》卦了!”
在场八人都是精通四书五经的,对《易经》自然也熟悉。
一说《革》卦,便都明白了。
徐光启眸子发光,缓缓道:
“莫非是如紫阳夫子说的话?”
徐光启嘴里的紫阳夫子是指朱熹。
徐光启最为推崇朱熹。
他曾经在《刻紫阳朱子全集序》中说:“学孔氏者必从朱氏始”
又说“舍紫阳,其将何途之从而致之哉?”
便是徐光启大力倡导的格物穷理之学,论说根源也来自于朱熹。
如朱熹说的“格物穷理,有一物便有一理。穷得到后,遇事触物皆撞着这道理”
“上而无极、太极,下而至于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亦各有理。
“一书不读,则缺了一书道理;一事不穷,则缺了一事道理;一物不格,则缺了一物道理。须着逐一件与他理会。”
所以在徐光启看来,提倡格物穷理之学,研究天文地理生物等自然科学,正是程朱理学的必然要求。
而此刻徐光启应该也是联想到了朱熹阐发《革》卦时说的话了。
熊明遇问道:
“什么话?”
徐光启还没来得及回答,陈仁锡先微微一笑道:
“朱文公在《朱子语类》里曾解释这个《革》卦:若是更革,则须彻底重新铸造一番,非止补其罅漏而已!”
徐光启点头:
“正是!”
朱由检拍手道:
“诸位先生说的不错,朕的意思正是朱夫子的这话,彻底重新铸造一番”
“我召集诸位爱卿,正因为诸位都是有见识,能务实,不畏人言者。”
“如今天下局势,危如累卵,若不施以大变革,难以解脱危局。”
殿中八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其实他们都或多或少考虑过变革的问题。
但稍一思索,便都知道阻力太大。
最后也只能想想而已。
而现在,皇帝主动牵头,把他们召集在一起,筹划大变革,而且是朱熹说的那种“彻底重新铸造一番”的大变革。
这多少让他们感觉到热血沸腾。
只是熊明遇在兴奋的神色过后,却又沉吟起来,神情闪现一丝不安,眼神里似乎有些忧虑之色。
显然他是想到自己所属的东林一系官员,对这种皇帝推动的变革,大部分人势必会反感抵制。
东林官员也希望变革,但这个变革应该是把皇帝的作用变得更低,对皇帝权力限制更大,最好让皇帝就成为一个礼仪性的摆设,这才是东林系官员希望的变革。
至于可能加大皇帝权力的变革,那势必招来东林系官员的拼命反对。
方以智看见熊明遇的神情,也顿时敛起兴奋之色,微微低头,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