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琪,罗幼度终究留给他了最后的颜面,并没有直接问罪处罚,而是外放荆南担任节度使。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宋琪终究是宋党***,在朝堂上已经有了很高地位,真要一棍子将他打死,那庙堂上依附于他的一大批官员必然人人自危,以为自己卷入了什么大案,造成不必要的动荡。
先外放再贬罚,一步步慢慢来。最终目的是贬至交趾,在朝廷的最南端发光发热。即便如此,朝野上下也为之人心惶惶。
毕竟士大夫集团刚刚解散,宋琪又接手了大部分士大夫的力量,现在宋琪又出事了,不了解情况的官员,大多都有些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直至见罗幼度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又得窦仪、赵普的安抚,方才安心。汴京城南。
秋风萧瑟。
宋琪与自己的儿子宋贻序依依惜别。
宋琪此刻一身干净的儒士服,神情有些萧瑟,不复之前意气风发,再三叮嘱自己的儿子说道:「为父一步踏错,而今追悔莫及。你日后为官切记为父教训,当厚重简约,不悲不躁。你娘身体不好,身为人子,切记好生侍奉,不可懈怠.....」
他不知此次南下,能不能重回汴京,将自己能够想到的事情逐一与自己的儿子细说。「俶宝兄!人即远行,为何不通知我等故人?」
宋琪听得声音,身体却是一僵,向出声之人望去,却见寇湘、宋雄并肩而来。两人一个是他在汴京飘荡时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他在幽州求学时,最亲的同窗。可自己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寇湘在开封府多年,寇判官的名声响彻朝野。在汴京谁不知铁面无私的寇判官?寇湘在京畿百姓心中名望之高,仅次于身为皇帝的罗幼度。
而宋雄掌控进奏院,负责报纸的宣发。既把控朝廷的喉舌,又掌握京漂学子扬名的渠道。
得此二人相助,首相之位,手到擒来。
宋琪不止一次拉拢两人,不过寇湘性子执拗,非但不愿同谋,反而次次厉声告诫,让他莫忘初心。
那个时候的宋琪,哪里听得进去,反而觉得寇湘与窦仪自命清高,已经走到了一处。两人关系近乎决裂。
至于宋雄处事相对柔和,并未与失去本心的宋琪争辩,好言相劝无果之后,便不再相劝,一如往常,但对于他的拉拢,当作没有听见。
他们两人关系并未闹僵,却也无可避免的少了往来。却不想到离去之时,来送自己远行的,唯有他们二人。心中感触,宋琪道:「戴罪之身,怕污了两位贤兄的前程。」寇湘道:「问心无愧便是,怕什么污言?」
这位寇判官也亏遇到了罗幼度,一直得他庇护,不然就他这脾性,在太平盛世还能勉强混出头。与乱世之中,能够活着就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宋雄道:「陛下明察秋毫,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
宋琪闻言不语,作为最早跟随罗幼度的人,他是最清楚那位的能力,只是到了那一步,便如鬼迷了心窍,就想近前一步,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想着窦仪,宋琪叹道:「此生无颜面对窦相公,他日替愚弟致歉。」
他对着寇湘、宋雄深深作揖,望着远处的汴京城门,看着进进出出的商贾行人,想着自己之前威风八面,前呼后拥,不过短短几日,便无人问津,不免倍感沧桑,说道:「此去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日,愚弟就此别过,两位贤兄珍重!」
此言一落,宋琪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往南而去。两名小厮骑着骡子紧随其后。
寇湘、宋雄目送宋琪远去,两人与宋贻序说了一声,一并返回城里。宋琪南下江陵,走的是南薰门。
他们也是()从
南薰门入城,随着大虞朝廷日渐富强,汴京的人口日渐增多。尤其是城门口的进出,行人熙来攘往,车水马龙。
书生、商人、百姓顺着街道徐徐而行,有拥堵的情况。并非出了什么事故,就是纯粹的人流密集。
寇湘、宋雄早已习惯,牵着马并肩而走。
宋雄道:「无怪窦相公喜欢骑驴出行,就这人流,骑驴骑马又有何分别?」
寇湘应道:「贞观、开元之盛,我等无从体会见证。然雍靖之盛就在我等眼前,有幸见之,不枉此生。」
宋雄说道:「我亦如是。」
两人沿着人流一直北行,行至一半,两人同时默契的转道往西,不继续北行了。
北边是进入朱雀门的必经之路,也是最近的道路,他们往西行,则是要沿着城中蔡河绕上一圈,多走五里路。
但他们宁愿多行五里路,亦不走北方朱雀门。
朱雀门是汴京中最繁华的地段,聚集了天南地北的商贩,他们将生意从朱雀门一路向北,将州桥、大相国寺团团包围,一直到皇宫附近。
盛世的景象已经显现,只是汴京已经承受不住如此盛况。两人绕了一圈,从新郑门进入内城,口干舌燥,足下酸麻。
正遇到一家饭馆,闻着焦糖、酱油混着羊肉的气味,宋雄忍不住道:「寇兄,我知这附近有一家酒肆,爆炒羊肉是一绝,不如去歇歇脚?」
寇湘为见宋琪最后一面,往来城内城外也有些力不从心,欣然应诺。饭馆的生意极好,热闹非凡,大厅竟挤不出位子。
百姓商贩游客聚在一起,说着时下最流行事情喀喇汗王朝与于阗国的矛盾。这就是大虞朝现在的百姓,天下之事,皆可为谈资。
宋雄不得已开了两处包间,一处自己与寇湘,一处给他们的随从护卫。宋雄点了时下流行的几个小炒菜,要了一壶酒。
两人随意闲聊。
寇湘心情明显有些不佳,还在为宋琪的事情难过。两人当初一并在汴京飘荡,相互鼓励,苦中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