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到死都还觉得李联芳不错的。
把李联芳搁在一边,富春阿现在握着千里镜,是细细打量着城外的敌军,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下令全军死守,看看城外之敌打算玩什么花样。
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城下的秦朗军,一刻都不停歇。
一颗颗铁弹的命中率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一点点提高来,只可惜影响不大了。
因为这些盾车的挡板后头都有一代代的沙土,铁弹便是精准的命中盾车挡板也起不到什么杀伤作用。说白了,还是新泰城内的大口径重炮稀少。
如果城头上的火炮不是些千斤炮或是一两千斤的小红夷大炮,而是上四千斤的重炮,近距离命中了那就是沙土袋也hold不住的。
李联芳呆傻的看着身后狼烟动地的城墙,三丈高的被重点加固后的城墙竟然被掀翻了。
这简直是天诛啊!
就跟古人描写王恭厂大爆炸时候的感觉一样,须臾大震一声,天崩地塌,昏黑如夜,万室平沉,糜烂尤甚,僵尸层叠,秽气熏天,瓦砾盈空,纷纷雨下。伤心惨目,笔所难述。
李联芳是津门人,当然知道王恭厂大爆炸了,王恭厂大爆炸发生在天启六年,拘谨也不过二十年,而李联芳人都小三十了。
当时他都快十岁了,在这个时候可已经是半大孩子,懂事记事了。
京城内一些个传的邪里邪乎的谣言,津门人哪个没听说过?
什么石驸马大街上有一五千斤重的大石狮竟被掷出顺承门(今宣武门)外。还有西安门一带,米粒大小的铁渣在空中飞舞溅落,长安街一带,不时从空中落下人头,有的仅剩眉毛和鼻子,德胜门外尤甚。密云境内,居然飞来20余棵大树。以及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死伤的人无论男女老幼,许多人都是“赤身裸体”。
谣言从民间一直延伸到皇宫大内,甚么皇上感到大震,起身便冲出乾清宫直奔交泰殿,情急间“内侍俱不及随,止(只)一近侍掖之而行”,这时“建极殿槛鸳瓦飞堕”,正中近侍头部、脑浆迸裂,而“乾清宫御座、御案俱翻倒”,正在修建大殿的工匠,因震而下堕者二千人,俱成肉袋。
一些个消息真的假的根本分辨不出,大家都是以讹传讹。说话的人未必心里面不知道自己做了夸大了。
李联芳也是如此,跟人喷起来是天花乱坠,可实际上自己都不信。
这就像后世网文写手一说起大炮就轰轰轰,实际上却根本就没见过大炮发射,完全体会不到那一瞬间的震动和惊人心魄。
尤其是李联芳进入军中接触到了药粉的威力之后,他就对一些个谣言就更是不信了。那该有多少药粉才能有那么大的威力啊?
真以为天启年间的大明朝还是永乐盛世时候么?能在王恭厂一下子储备上数以数以千万斤计的药粉,知道那要耗费多少钱吗?
但是现在,李联芳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相信一些谣言,看看眼前的这一幕吧?
不管是刚才的地动山摇,把他的马匹都震爬了。还是厚重高大的城墙宛如纸片一样被掀翻在地,这可是十几二十丈长的缺口啊。
还有那些扑面而来的尘沙,以及噼里啪啦掉下来的零碎玩意儿。
李联芳真的看到了一支断手的,掉到地上率的血肉模糊,就在他两丈不到的地方。
一时间里两腿软的跟面条一样,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而城外的秦朗军也是一样,他们中的很多人见过百炮齐发的声响,但比起今天那也差得多了。
这是一种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震撼。
当越来越多的先头部队躲过了爆炸瞬间的大爆发后站起身来时,一个个就都张大了嘴巴了。
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可怕太惊人了,简直要他们无法接受,完全颠覆了三观一般,以至于在最初时候大家都跟傻掉一样,鸦雀无声。
秦朗后来给自己老丈人上书时提到的当时的景象,只用八个字去形容,掀翻巨城,如揭纸片。
这真的太超乎人想想了。
城头上的清军不知道震死了多少人,一些生还后被俘虏的清兵交代,初时他们只听到一声巨大的爆响声,远远比惊雷更响亮,一瞬间里就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后才赶到城墙在猛烈的颤动,在剧烈的震动,仿佛地震一般,天塌地陷了。
接着浓浓的黑烟和尘沙就彻底遮蔽了他们。
这是实话,完全被淹没的不止是城头清兵,还有外头的秦朗军,漫天涌起的灰土让天色都昏暗了下来,仿佛黑色一下子就笼罩了大地。
而在更远处的夏全兴等看来,黑色完全淹没两军部队前还有让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大股的黑烟从城墙底下喷涌上来,大地就像瞬间凸起一个,接着直接爆裂开来了。
厚重高大的城墙。就跟沙子堆砌的城堡一样直接零碎了掉。
是的,零碎了掉。
惊人的冲击力把西城墙的一段墙体直接顶了起来,然后再重重的落下,瞬间无数砖石,城墙的主体也彻底破碎。
接着才是那漫天飞舞黑烟和沙尘。
数之不尽的砖石块雨点一样从天上落下来,其势之猛列,可比强弓劲弩超出太多,应该用一颗颗炮弹来形容它们。
哪怕进攻部队有盾车遮蔽,也还是有人被砸死炸伤。
只是数量不多,尤其是阵亡士兵数量极少,跟城头上的清军是完全没得比。
大地震动,哗啦啦的砖石彻底消停后,夏全兴才发现,坍塌的新泰城墙并不是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么一点距离,而是一下子翻了一倍还多,达到了近乎二十丈的程度。
夏全兴无声的笑了。他知道这一仗成功了,这地穴破城之法也成功了,泰安之战所有的艰难和不容易在这一幕前都变得明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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