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半阕《六州歌》里话,说的是北宋哲宗元祐年间,苏学士拜别老友参寥子北上承阙。却不曾想,一语成谶。哲宗皇帝亲政后,大肆打压旧党,更兼司马光去世,朝堂之内小人当道,而苏学士是蜀党魁首,一贬再贬,被谪放到了琼州,老友参寥子感念旧情,竟不远万里来看望老友,岂不应了此阙歌诗。
话说单思南跟着单赤霞守备九边,自从上次在关外与乖官见了一面,已近两年时间。因整日里被单赤霞“虐待”,巴不得早点回乖官身边享福,两月前得了机会到兵部填报后勤补给事项。到了京城,万历和郑贵妃诏令赏赐、询问长短不提,留着单思南在京城住了一月有余,结果,单思南就扒拉着郑贵妃的袖子,死活要去找少爷,赶巧,郑贵妃要遣小豆子去广东宣旨,便让单思南陪着小豆子去广州找乖官了。因有圣旨在身,小豆子不敢迟留,因而没走海路,反而选了速度最快的传驿,先去了宁波拜见郑连臣,住了几日,又走了十多日一路赶到广州的余荫山房。
午后,风大,没有雾霾。一行人驾马赶车到了山房门前,单思南急忙下马,拎起门上铜环就敲。
单思南嘴上也不闲着,边敲边叫道,“开门,开门,小爷的矜裤都被马儿磨破了。”
开门的是两个早合少女队员,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单思南半天,不认识。又看看门外车马,以为是个上门拍马的官员,可听单思南自称小爷,好像不是那些俗人,一时有点找不着北,便礼貌说道,“您是不是走错门了?”
“你才走错了门呢?”单思南说着,把脸往少女队员面前一伸,“仔细瞧瞧,小爷是谁?”单思南在宁波时,也经常到早合少女队捯饬铁炮刀剑,故而相熟。
左边少女嘟着嘴想了一会,突然说道,“是不是上回来的牛德华?”
右边少女轻轻一推左边少女,笑道,“哪里像啊,明明是上个月送外卖的。”
“就是牛德华。”
“不是不是,你记错了。”
两人看看越说越急,左边少女便直接用母语说道,“それは誰?”(那会是谁?)
“バカ,牛德华鼻にほくろ,そして毛!”(笨蛋,牛德华鼻子上有痣,痣上有毛!)
“なるほど?”(这样啊?)
……
两个少女都是豆蔻年华,什么事都能撩起兴趣,换句话说,什么都能八卦。加上值班守门很无聊,结果,单思南的问题一下就让两人争论起来,全把思南晾一边了。
单思南看看不是事,小爷才是主角啊。并指如刀,插入两少女中间,“停,小爷在这呢!”
少女们突然被打断,想起旁边还有人,齐齐掉头便问道,“那你是谁?”
这时,照壁后大椿树上掠过一个人影,落到照壁内。单思南惊觉院内动静,往前一跃,直跃入门内,喊道:“是谁?给小爷出来。”
“单思南,哈哈,好久不见。可还记得我?”随着话音,照壁后转出一人,全身裹着墨绿衣服。
“右兵卫菊人!”单思南一见此人,正是一起吃过酒肉砍过鞑子的文刀右兵卫菊人,上去就用拳头捶了两下,“想死小爷了。神出鬼没的,今天又在树上放哨了?”
“是啊,国舅爷留我在广州城负责安全事项,咱们都一年没见了,居然长这么高了,长得都有几分像国舅爷了。”菊人言语里下意识就有些拍马屁的意味。两人虽然兄弟相称,但刘菊人心里晓得,除了訚千代估计其他日本公主的地位都比不上眼前之人。
话说单思南二八年纪,真是猛长个头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六尺(一米八)的个头,加上整天习武练剑,身材比一年前越发壮硕,衬着刘菊人五尺半的身高,单思南好比太室华岳。
闲话不提,单思南出门把小窦子和几个随从招呼进院子,便问起刘菊人,“我家少爷在哪?赶紧带我去,想死我了。”
“国舅爷出海抓佛郎机海盗去了,前几日刚出发,估计还得几日才能勾回来,家督在,先带你去见家督吧。”说完,刘菊人便引两人入得园内,其他随从则领去别处安顿。
广州地处东南,荷花依旧红白灿烂,此时,闻人氏正陪着立花訚千代在水榭里看书闲话,瞧见刘菊人迎着两个年轻人走来,便仔细看将起来,立花訚千代因为近视眼看不真切,便问起身边的闻人氏,“来人是谁?”
闻人氏哪里能不认识小窦子,当年可是小窦子代郑贵妃威胁过自己。闻人氏有些惊讶小窦子的突然出现,立马站起身,然后才回訚千代道,“姐姐,是小窦子公公,旁边人倒有三分像单思南。”
按说闻人氏年纪比訚千代大许多,可是架不住訚千代是准正房娘子,又有背后的庞大势力。闻人氏素来机敏,到了广州好不容易跟訚千代相处的熟悉了,自然要认人服输的。不单只女人,历史上,但凡不忍小服输的,不是死了便是反了,譬如李世民玄武门变,春秋时郑国子晰便是两个例子。有实力便反,没实力就只好服输认小了。但有人认为给人服软说是没有骨气,其实说到底,人性使然,作为本能对生存的渴望,人都会在选择前做有利于生存的事情,思想本身不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么。
訚千代听闻人氏说得单思南和小窦子来了,急忙敛裙走出水榭,绕着水池迎接过来。
单思南看到訚千代迎来也自高兴,仰起脖子大声喊道,“訚千代姐姐,我是大头。”
其实,大明朝,男子到别人家做客是不能勾见主家内人的,除非是通家之好。当然了,郑连城可是把单思南当亲儿子看待的,自然没这些忌讳。
走到近前,訚千代便问起单思南,“大头,几年不见,长大好多啊。”
“嘿嘿,没事就被俺爹打,筋骨倍儿棒!”单思南人高马大,说话却还没全脱稚气,毕竟是个小孩子心性。
小窦子也上前给訚千代请安,随后看向訚千代身后的闻人氏,闻人氏见了小窦子,心里还是有些尴尬的,脸上却依旧笑颜艳艳,向着小窦子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