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从宁波出海,一路往南,一直到豪镜奥也就是澳门,老瑞会带着人在那里等着,然后两厢合兵,穿过广西、贵州入云南。
这么走其实也蛮难走的,古代道路不发达,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但是好歹走海上走了一大半,却是比直接走陆路要近的多了。
在海上走了好些日子,这日,终于是到豪镜奥了。
国舅爷是以一种看土鳖的心态登上豪镜奥的。
要知道,这时候欧洲若是搞同性恋,一旦被发现,罪名是火刑,而在大明,搞兔子走旱道,那是风雅事也,谁也不会说你,顶多家里头妻妾觉得被人分了宠。
你瞧,像不像五百年后刚改革开放的天朝和强大的花旗国?只是颠倒了一个个儿。
所以乖官登上豪镜奥,心态真是说不出的奇怪,看着那块立着让佛郎机人遵纪守法的石碑前,他一时间,真是唏嘘不已。
不需要五百年,这些都要倒过来了,到时候,天朝的人要去外面蛮夷的国度讨生活,蛮夷给天朝人立个牌子,上头是要天朝人遵守的条例规矩。
他正在感叹时光的无情,一个眼睛中布满了红丝的男人带着一帮当地士绅快步走了过来,瞧其身上服饰补子,想来应该是香山知县,因为这时候豪镜奥归香山县管。
“下官香山知县曾昂,叩见大都督。”说着就跪拜下来,后面一群士绅也纷纷跪拜。
按说,这香山知县是文官,文官都是一帮鼻孔朝天的家伙,绝不肯给武将见礼的,在大明朝,二三品的武将给六七品的文官行礼,那都不是稀罕事情,可是,凡事有例外,首先,乖官是侯爵,虽然这侯爵是内阁封给国丈的,可天下人谁不明白,这也就是内阁给自己留个里子,其实连面子都没了,所以国丈郑连城从不肯自称本侯,甚至让下面人见到乖官要叫侯爷。
再则,乖官如今身上有[总理宁波及海上舟船兵马钱粮诸事]的头衔,这个职位,那就是不择不扣的文臣了,虽然内阁装糊涂,根本没说明,这到底是文臣还是武臣,可是,你这个头衔都给加了,不管你装不装糊涂,下面的人没法装糊涂啊!
其实,乖官这次南下处理云南兵变,内阁应该要给乖官加兵部尚书衔的,起码也要加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使,这样才够格去处理云南兵变的事儿,可是,内阁在这儿装糊涂,而乖官又是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加之还有爵位,虽然这个爵位也是糊里糊涂的,总之,内阁大约认为,国舅爷是以侯爵兼宣力武臣身份去云南处理兵变之事,这样能够遮掩一下内阁的面子。
这说白了就是掩耳盗铃,内阁大学士们可以装糊涂,哪怕裤裆都漏了,脸上也要保持微笑,但下面人怎么装?像是香山知县,你装一个试试?
所以,香山知县就必须给乖官磕头。
“曾知县,我却是听说过你的名字,你把豪镜奥管理的很好啊!”乖官笑着走了两步,弯腰伸手去扶香山知县起身。
他还真就听说过曾知县,这个曾知县是个读书人里头的愣头青,曾经带着两个衙役就冲进豪镜奥抓人,抓什么人?抓两个佛郎机人,说是在香山县调戏良家妇女,其实就是两个佛郎机人酒喝多了,以为这是在西班牙和葡萄牙联合王国的地盘呢!在一个小酒店摸了一把厨娘的屁股,如此而已。
当时广东广西这些地方还是蛮夷之地,厨娘出来客串店小二也没什么稀罕的,若是在南北直隶,这种事情定然不会发生的。当然了,蛮夷有蛮夷的好处,厨娘一怒之下,就敲了香山县的鼓,说自己被佛郎机人调戏了。
你说说,这要在五百年后,花旗国在冲绳的驻军,甭说摸了当地小姑娘的屁股,即便奸了当地小姑娘,当地政府敢说话么?
可香山知县就敢,他带着两个衙役冲进豪镜奥,就把那两个倒霉的酒鬼抓了,用大枷枷了起来,先游街,然后往衙门门口一站,这就叫做[站枷],是天朝特色的刑罚,这一站,就是七天,老命都要去掉半条,这还是两个佛郎机人身体底子壮实,换了弱些的,早就死了。
此外,这位香山知县还干过很多这类事情,譬如冲进豪镜奥抓捕嫖妓不给钱的佛郎机人,冲进豪镜奥抓捕打破了酒壶不赔钱的佛郎机人……等等诸如此类。
所以后世说大明丧权辱国,真不是那么一回事,这时候的佛郎机人等若是大明的房客,还是那种被苛待的,你若洗澡洗一半没水了,敢大喊一声包租婆,保管包租婆穿着拖鞋走到你跟前,然后甩你一个大嘴巴子,那真是被欺负的不轻。
乖官听说这位香山知县,是因为当初他抓了菲律宾总督区总督兼军团长何塞.安特里普.弗朗西斯科侯爵的妹妹伊萨贝拉,这位伊萨贝拉偷偷跑到澳门,结果正好瞧见这位香山知县在问佛郎机人收税。
伊萨贝拉差一点儿惊掉了眼珠子,上帝啊!教皇陛下不是说,地球的东半边属于葡萄牙,西半边属于西班牙……怎么居然有异教徒敢于问葡西联合王国的子民收税?
豪镜奥这时候每年要给大明缴纳两万枚银币,伊莎贝拉只见过别人向葡萄牙和西班牙王国缴纳银币,至于上帝的子民给异教徒缴纳银币,却是听都没听过……伊萨贝拉后来被乖官手下抓了,咱们书中没有细表,不代表这位伊萨贝拉小姐没有被国舅爷有滋有味搞一搞,这么一来,伊萨贝拉自然要向国舅爷絮叨她一路上的遭遇。
故此,乖官是听说过这位香山知县的。
可是,被乖官这一搀扶,曾昂曾子重却是膝行一步,一把紧紧抱住了乖官的大腿,“大都督,我香山贫瘠,实在供不起大军啊!大都督,求大都督怜悯……”
他一边喊着,眼眶里头泪水就出来了,那些跪着的士绅,纷纷哭诉,七嘴八舌都是喊大都督怜悯。
这些士绅,都是香山县土著,这种蛮夷地方,虽说是士绅,条件之差就可想而知了,说个不好听的,未必抵得上南北二京的普通百姓人家。
乖官一怔,忍不住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细细一问之下,顿时就感到啼笑皆非,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民间有一句俗话这么说的,叫做[贼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这个蓖,也是梳子的一种,齿很密,往往是竹子做的,一根紧紧挨着另一根,过去人也是用来梳头,一梳之下,一根头发都不会乱,此外要是长虱子,用这个一蓖,虱子也被梳出来了。
所以说,贼啊匪的,这些一过,不过像是梳子梳头,大军一过,那真就连虱子都给你卷走了,最厉害的是当官的,一过,得,头发全给你剃掉,一毛不剩。
过去大军可没什么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说法,再则,过去交通不发达,一路上吃喝,只能依靠地方,故此,大军经过的地方,往往会有个不是规矩的规矩,这地方,几年之内,你就再不能走,不因为别的,因为地方上供养不起。
乖官带五千大军登岸,香山知县自诩那也是清干的能臣,他能不磕头哭诉么!